郑鹿鸣心中一喜,但又说道:“等等,我一身行服又没带腰牌,你这身打扮生怕百姓不知道你是小吴王?赶紧脱了换身常服,也自在一点。”
“哈哈,不难不难。去去去,给我找件能见人的衣服来。”顾也转身吩咐小仆。
“走,顾兄,小弟我带你去翠风楼看看,据说那儿有个姑娘小曲唱得很是好听。”郑鹿鸣故意装作男人对顾也说道。
“哈哈,你真逗。”顾也又被她逗笑了,又故意小声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这么了解男人听曲的地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堂堂郑少爷,了解点好地方,也有人不允许吗?”郑鹿鸣又大声说道。两旁不断有路人回头看这个面生的富家公子,不知道是哪个富商家的,似乎缺乏管教,大街之上不顾礼仪。而郑鹿鸣享受极了这样别人不顾忌自己郡主身份的感觉,满脸笑意。
顾也倒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侧过脸去看矮了自己一个头的郑鹿鸣,心中觉得她竟是无比好玩可爱,而不是年幼时只觉得她任性无礼,
二人边走边笑,一会儿便到了这京城驰名的翠风楼,寻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向小二要了酒菜。这京城翠风楼的小二见多识广,富家官家公子见了多了,瞥一眼二人腰间,没有象征身份的腰牌,虽然衣着华丽,但是面生,只道是进京卖货的哪位富商家的公子哥,不敢怠慢却也没有多献殷勤。
翠风楼之所以在京城数百家酒楼之中格外有名,倒不是郑鹿鸣方才打趣的小曲唱得格外动人的年轻姑娘,却是这翠,风二位主角的缘故。翠是沈翠,风是郭风,二人是师兄妹,也是一对儿名角,一首《春江花月夜》你唱我和,不谈情爱,只叹人生,却常常使听者如站到那初唐的江边抬头赏月一般流连忘返,感慨不已。
此时他二人又在唱这一曲,郑鹿鸣轻声问顾也:“顾兄,你喜欢这首诗吗?”
顾也正在听曲,听到鹿鸣问自己,说道:“诗是好诗,就是悲了几分,不过这二人唱得很不错,很好听,胜过我苏州众酒楼。”
“父王最爱这诗,我偏不喜欢,我管他多少无穷已的人生,多少不曾变的明月,我却只要眼下我开心,不过他们唱得是真好听,也难怪这翠风楼生意如此好。”
顾也笑了笑,正要回郑鹿鸣的话,却突然听到一群人“咚咚咚”上楼的声音,以及一声略显尖锐的嗓音:“天天无穷已,天天只相似,你们唱不腻,本公子已经听腻了。”声音落,那人也已经上了楼,为首的也就是讲话的那位一身金线红袍,头戴金冠,束了根金色腰带,好不气派。这人脸部轮廓分明,身高八尺,与他的嗓音完全不符。顾也一眼便看到了他的腰牌,翡翠身银字,虽太远看不清那字是啥,那他父亲应是朝中正一品大员,顾也对朝中人物一窍不通,不知此人是谁人之子。
郑鹿鸣一见这人上楼,急忙压低了脑袋回避,顾也瞧见了,轻声问她道:“怎么了?郡..郑兄,这人你认识?”
郑鹿鸣压低了声音,嫌弃地说道:“他是丞相游千常的儿子游骁,也是皇后的亲侄子,太子的亲表弟,只去年宫宴上见了我一次,竟腆着脸让他父亲来我家求亲,被我骂回去了,不料前几日父子二人又来我秦王府,好不要脸。我不想看到他,我们找个机会偷偷溜走。”
顾也一听此人竟向鹿鸣求亲,不知为何,心里顿时也对这人十分厌恶,仿佛是在挑衅自己,又一下脸红,不知自己这种想法从何而来。“行,既然你厌烦他,我们待会儿走便是了。”顾也说道。
“哎哟哟,游公子,您今日来得怎这样早。”小二连忙端了茶水壶凑了上去。
“本公子不想听《春江花月夜》,能不能换首听。”
那台上的沈翠脸上一闪而过厌恶的表情,又冷声问道:“那你想听什么?”
“哦哟哟,你这是对客人的态度吗?《怜香伴》可还会?”游骁瞥了一眼郭风,轻蔑地说道。
“你…”郭风情急之下一下子站起,几分失态。《怜香伴》是民间女子相爱之词,游骁要翠风同唱,是故意侮辱郭风了,在场众人向来看得起郭风的水平,皆哗然为他担心,又害怕游骁的势力,没人敢出来一劝。
“无耻流氓!”郑鹿鸣轻轻呸了一声,又实在不想与这游骁对话,只把头歪过去看向窗外。
“你什么你,游公子让你唱你是唱还是不唱。”游骁同行一位身穿金线绿袍的公子哥大声嚷道。“再不唱,我们让你这翠风楼今日便关门大吉。”
游骁一脸嚣张,摆明了挑事,台上沈翠郭风二人好生尴尬,只是凭手艺走江湖,唱得再好也不敢跟丞相之子,皇后之侄作对。
“这位公子,别人唱什么你便听什么,不爱听走便是,何故没事找事?”人群中一声响亮又年轻的嗓音响起,正是顾也。顾也生性善良,武功不高心肠却热,见这游骁故意找茬,自是要为二位主角抱不平,他小吴王可绝不会顾忌丞相家儿子的身份。郑鹿鸣又怕被游骁认出了尴尬,慌忙拉顾也坐下,却哪里拉得动。
游骁一听竟有人唱反调,顺着声音看过来,只见是个衣着稍显华丽却没有腰牌的公子哥,笑道:“你小子初来京城吧,不知道我是谁?我大人大量你赶紧滚,饶你一条命哦。”又觉得这顾也身旁的郑鹿鸣如此眼熟,好在他只见过鹿鸣几面,郑鹿鸣又是男装打扮,竟没有认出来。
在座的众人皆为顾也捏一把汗,游骁是著名的笑面虎,脾气暴躁,此刻在笑下一秒便会动手,只希望这面生的小公子别吃大亏。
“顾兄,我们没带腰牌。”郑鹿鸣轻轻拉顾也的衣角,她倒不是怕游骁,她是真不想被他认出来,尴尬又麻烦。
“带不带腰牌我都是顾也。”顾也笑着对郑鹿鸣说道,又转头对游骁道:“我才不管你是谁,我爱听曲便要听,你要换我便不乐意,我看你和你身边的绿袍公子,红红绿绿,到适合来一段《怜香伴》。”
“噗嗤。”郑鹿鸣也被顾也逗笑了,在场的众人也有忍不住低头捂嘴的。
“你在给老子放什么屁。”那绿衣服的显然觉得自己受到大辱,拔过身边侍卫的剑便冲着顾也砍来。
顾也一惊,没想到这人说动手就动手,又怕他伤了郑鹿鸣,慌忙推开鹿鸣,自己再去躲闪,被他划破了衣裳,那绿衣服的不过京城纨绔,只是乱砍,顾也虽说武功不精,内功全然不会,不过自幼跟着顾霜学了点皮毛功夫,还能勉强应付此一人,三下五除二夺了他的剑。在座的已有忍不住叫好的,郑鹿鸣见顾也应付从容,便也不急于表明身份。
游骁见自己的同党吃了亏,已是大怒,轻唤一声“动手,别打死人就好。”,身后便闪出四个侍卫,一齐向顾也冲来,这下糟了,顾也哪里打的过四个练家子,只能仓皇而逃,完全没有还手之力。郑鹿鸣急得大喊:“游骁,你给我住手。”游骁转头看她,不知是当真忘了长相还是正在气头上,只道这少年不过是知道自己是谁的京城人,完全没有认出她是谁,哪里肯住手。
幸好这四人没带兵刃,唯一一把剑又被顾也扔在了地上,四打一也不好意思去捡。顷刻间顾也已经挨了十几拳,叫苦不迭,大喊:“你们连小吴王也敢打?”那四人愣了一下,游骁却道:“小吴王?小吴王多年不来京城了今年来?你是小吴王,我还是小霸王呢?给我打。”那四人见主人下令,哪有收手的道理,对着顾也又是一顿疾风骤雨。
郑鹿鸣只是天真烂漫,这样的场面却从来没见过,情急之下完全忘了表明自己是秦王府的郡主,又完全帮不上忙,只能急得干跺脚。
正在顾也趴在地上被一顿乱揍毫无办法之时,窗外突然闪进一道黑影,啪啪啪啪,连踢四脚,那游骁的四个侍卫便都应声飞了出去,趴在地上嗷嗷直喊疼。这黑影正是顾霜,从朋友家归来路过,竟听到顾也的大喊,楼梯也来不及爬,直接轻功上楼踢飞四人。顾霜忙扶起顾也,这小子倒知道护脸,只是身上估计伤得不轻,哎哟直喊。那郑鹿鸣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冲上去便要打游骁,骂道:“好你个游骁,耍威风耍到吴王秦王两府头上,我郑鹿鸣定让王兄扒你的皮。”
“啊?”游骁看到顾霜身手不凡已是大惊,定睛一看这眼前的白嫩少年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秦王郡主,知道自己打的是真的小吴王,大惊失色,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顾不得颜面,急忙跪行到顾也面前赔不是,顾也也是被打得够呛,见游骁过来了,飞起一脚揣在他脸上,说道:“你的侍卫打了我,我霜大哥也揍了他们,我再还你一脚解恨,我这里便够了,不过台上两位先生和小郡主那里,你自己去赔罪。”说完还冲着郑鹿鸣笑了一下。
游骁脸涨得通红,低声下气地去给翠风二位道了歉,那二人自然顺着台阶下。游骁又来到郑鹿鸣面前,知道自己在心上人面前丢了大脸,支支吾吾说道:“郡..郡”还没说出口便被郑鹿鸣打断:“滚,赶紧滚,实在不想看到你。”说完便向顾也跑过去,关心他的伤势。
酒楼上的众人连同翠风二位,得知今日这出手抱不平的少年正是赫赫有名的吴王顾怀的公子小吴王顾也,都不由得赞叹其为人,年长点的更都想到了他父亲当年的英姿。
顾霜背着顾也下楼,满脸铁青,郑鹿鸣跟在身后,轻轻说道:“顾霜大哥,是我错了,我不该带顾也哥哥来这里。”
顾也连忙道:“没事没事,鹿鸣,是我自己看不下去。”
顾霜转头,强挤出笑容:“哪里,顾也他被打打才知道自己要好好练武,我一点没有怪罪郡主的意思。”
“那霜大哥何故如此脸色。”顾也问道。
顾霜沉默不语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五个让顾也和郑鹿鸣都心里一沉的字。
“太子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