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今后会如何,流荒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管不了这么多,自己的因果自己偿,自己的债自己还,这是他十几万年以来一直秉行的原则。
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不宽心的,只不过关心则乱。
因果都会经历,夏夏自是不例外。
遇到青衣之前,她从未将他划入的她的版图之中,但是遇到了,爱上了,便想着生生是他,世世是他,只能是他。
她不怕等,无论多久,她都可以等。
很多事情,放在她自己身上可以想得特别清楚,放到她在乎的人身上,就会变得心绪不宁。
关心则乱这话用在流荒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当下,流荒心里头最要紧的事情不是有关青衣和夏夏的,而是封印在惊弭剑中的古兽巨连。
巨连被收后,流荒只在每年的特定时间去瞧过几回,故此,关于它的情况,她知道的尚还不算特别清楚。
巨连到底是上古凶兽,纵使惊弭剑对它功法恢复有着极强的压制作用,到如今,它也恢复了有五成左右。
近来,惊弭剑频频闪光示意,叫流荒不得不重视起来。
进入惊弭剑剑身境界之后,就见一头土黄色的巨兽朝她生扑了过来。
流荒双手结印,在自己身前设了一道结界:“看看你,不自量力,在我的地盘还这么嚣张,能耐的你哈。”
巨连不听她眼言,只凭着自己一身的蛮力狠狠撞击那道结界。
流荒看着它那副傻愣愣的模样,不由得失笑,她倚着结界坐了下来,偏头对那巨连说道:“你说说你,真是万年的时间也消磨不了你那痴傻的性子,这般急躁做什么?你是不认得我么?还来跟我的结界斗法?”
巨连不理她,她便对着空气自说自话:“你与我出世的时间不过相差了几万年,怎么这脑袋,会这般不聪明呢?你是真的没听说过我呢,还是真的勇者无畏呢?要知道,我的结界,就算是辛吾也不定能破得了呢。”
巨连仍旧是不理会她,剑身境界与人间的时间是不同的,这里的时间比人间要慢很多,故此,流荒也不介意在这里与巨连耗上些时间。
“知道外界怎么评价你的吗?”
巨连自顾自地铆劲撞结界,流荒便双手抱膝歪着头同它说话。
“外界说你蠢,好蠢的呢。”
巨连像是听不懂她说什么一样,依旧在撞结界。
“但是,我不这么认为,你勇敢,专注,忍耐,并且顽强。”
巨连不为所动。
流荒挑着眉毛笑:“我可不是在夸你哦,只是实话实说,你凶残暴力,几乎让所有的部族都闻风丧胆,可是……我能比你好到哪里去?”
“我不凶残,不嗜血,不暴力,手上沾的血却比你要多的多。”
“你心里是在怨我的吧?将你拘了来,听说你心眼儿可小了,只要还活着,就定然要与仇人不死不休,啧,真是可怕呢。”
“你一定恨死我们枭衍了吧,毕竟……他戳瞎了你的眼睛。”
说到这里,巨连才有了反应,张着血盆大口朝流荒扑过来,一脑门撞在了结界上。
流荒哭笑不得:“你是真傻还是假笨?方才撞了百八十下,还不记得这里有结界么?”
巨连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又张牙舞爪地生扑过来。
“也就是我不笑话你,你这副傻样儿,要是叫旁人看了,还以为你脑子缺根筋呢,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谁叫我善良呢,你说是不?”
“果然,那只眼睛是你的逆鳞,我本来不想提你的伤心事的,但是吧,你一直不理我,我也没办法啊。”
“你不累么?一直这么撞来撞去的,不疼么?”流荒突然想到,“对哈,你这么皮糙肉厚,不过是个结界,怎能将你撞疼。”
流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巨连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顽劣的孩童,得亏巨连是个傻大缺,不然,它可能会气急败坏地找流荒拼命。
流荒看着巨连不知死活地撞结界,心里突然觉得难过起来。
不忍心……
她没有那副硬成铁石的心肠,却总要做一些杀伐之事,一边不愿意着,一边还要义无反顾地去做。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
若是……若是她是巨连,她是这个脑子少根筋的家伙,或许会活得轻松一点,最起码,有很多事情,她不必去想,不必去考虑对错,考虑立场,考虑全局。
“我真羡慕你!”她眼底含泪,字字真心。
羡慕你心里没有装着仁慈,没有装着法度,更没有装着责任。
羡慕你可以活得这么轻松啊,羡慕你……可以心里可以怀着仇恨。
是!
流荒羡慕它可以心怀仇恨!
她的身份,她的立场,代表着全局,这样一个站在顶端的身份,可以拥有爱,却不能拥有恨。
她所做的任何评判,必须最为公平公正!
“我不是上天,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做”,她不止一次这么问过。
心有异,便会衍生出魔,魔的出现,是必然,也是必须。
她可以除魔,却不能对魔新生恨意。
因为……她代表了公平,代表了客观。
纵使枭衍死在了心魔的手中,她仍旧不能存在恨意。
可是……怎么可能呢?
都说人心是肉长的,难道……荒鬼的就不是了?她的就不是了?辛吾的就不是了?
死去的那个人,永远都不可能回来的那个人,是枭衍啊!
朝夕相处时,生死徘徊中,都从未离开过的枭衍啊!
她为何不可以恨?
辛吾为何不可以恨?
为何啊?
“我真羡慕你!”流荒流着眼泪又说了一遍。
有多少事情,是看起来简单她却做不了的?
甚至,她连爱上一个人都要考量半天。
流荒抬手将结界解开,然后飞快地闪身到了一边,躲过了巨连因惯性而冲撞过来的大块头身体。
巨连见是扑了个空,便飞快转身朝流荒呲牙裂目,前腿一发力,又横冲直撞过来。
真是没完没了了啊!
流荒迅速飞身躲避:“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会儿,就当散心了,可好?”
巨连满心想着流荒是它仇人这事,全然听不进去她说了什么。
流荒选定了一处高地站定,双目睥睨着下面咆哮冲来的巨连,笑道:“你今天有点不乖哦。”
“我若是想杀你,何苦当日苦苦救你,莫说你现在功力只有五成,还受着剑境的压制了,就算你全盛之时,在灵气最为充裕之地,我想杀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怎么就不动脑子好生想想呢?
巨连在她脚边停下,仰起头来瞪着它的独眼看着她。
“你限制我的自由,便是与我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