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娘肩上还搭着南云的手,她垂下眼,看着地面上的毯子,并不说话。
“我银子都给了,”桑朴挠了挠头,苦着脸同桑榆道,“等到再过两日,我就回去。”
南云听了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能同自家妹子说这样的话,想来也就是破罐子破摔,连脸都不要了。
桑榆愣了下,随即也被气笑了,倏地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甩得干净利落,声音清脆得很,南云听得眼皮一跳,都替她手疼。
桑朴则是偏过头,直接愣住了。
他这妹子自小就是个一点就炸的脾气,但这些年来,在他面前也是乖巧得很,大哥长大哥短的,他怎么也没料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你没个兄长的样子,就别指望我还能好声好气的。”桑榆看出他的心思来,冷笑道,“你知道娘今日在家流了多少眼泪吗?知道我为了找过来,废了多少周折吗?桑朴,你为了个青楼里的女人神魂颠倒,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不成!”
桑榆声色俱厉,看起来凶得很,可说完一眨眼,就落下泪来。
她今日气了整整一天,见着大哥这样子,更是恨不得吊起来抽,可再怎么凶悍,心里却还是会伤心难过的。怨他不争气,也怕他不肯回头,这个家就要散了。
南云连忙上前去,扯了帕子来替她擦着,桑朴也手足无措起来,归根结底,他还是疼这个妹子的。
“来时我问了爹,他说这事由我来处置,都听我的。那我今儿就把话放这儿了,”桑榆狠狠地抹了把眼泪,随后道,“若是明日我在家中见不着你,那今后咱们家里,就再没你这个人。”
桑榆原本是打定了主意,要亲自揪着桑朴回家,可晌午听了那妇人的故事后,就改了主意。
毕竟若桑朴自己心中不肯悔改,她就算是拿绳子把他绑回家去,也没用。索性就发作一通,由他自己来选。
说着,她便拉了南云的手,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南云踉跄了两步,连忙跟了上去,小声哄着道:“不气不气,我看桑大哥也已经有悔意,必定是会回家去的。”
南云认识桑榆这么久,就没见她这样落过泪,如今见她眼中通红,揪心得很,不住地安慰着。
桑榆直接拉着她出了倚红楼,而后方才像是卸下了担子,低下头,抵在她肩上,声音中还是带了些哭腔:“若他明日不回去,那该怎么办?”
南云只觉着肩头都被她眼泪沾湿了,有些无措地抬手抱了抱她,轻声道:“不会的。”
她专心致志地安慰着桑榆,却不妨头上一疼,像是被人砸了个什么似的。
南云懵了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有个小东西被弹了过来,恰砸在她前额,疼得她倒抽了口冷气,眼泪立时就也出来了。
她抬手揉了揉额头,仰头看了过去,及至看清那人后,原本的怒气霎时烟消云散了。
拥翠阁二楼开了窗,萧元景倚在窗边,手中捏了粒花生米转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南云:“”
她出来时只顾着安慰桑榆,倒把这一茬给忘了!
但她着实也没料到,毕竟萧元景进了拥翠阁,难道不应该是寻欢作乐去的,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盯梢?
桑榆察觉到她身体一僵,退开些来,将泪意压了回去,又问道:“怎么了?”
南云昧着良心扯谎道:“没什么,咱们走吧”
这话才说到一半,她就见着萧元景冲她勾了勾手,像是在示意她过去。
南云只觉得心跳霎时都快了不少,虽有心想当做没看见,但也知道这事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如果若是装瞎逃了,回头再回府去,只怕后果更糟。
萧元景的脾气她还是清楚的,真有什么事,也该立时就解决了才好。
若是想着敷衍拖延,只会让他更气。
所以掂量之后,南云还是改了口,同桑榆道:“阿榆,如今天色已晚,想是出不了城的。若不然你先在附近寻个客栈歇一晚,等到明日一早再回家去。”
桑榆先是点点头,而后又觉着不对,问道:“你不同我一道吗?”
南云心下叹了口气,但还是若无其事道:“我方才见着宁王殿下在拥翠阁,得过去一趟,怕是没法同你一起了。”
桑榆愣了下,随即又问道:“他可是动了怒?你”
“不会,”南云笑了笑,扯谎道,“我原就是同他告了假的,自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若真是问起来,我据实回答就是,不算什么大事。”
她见萧元景又勾了勾手,不由得加快了语速:“我得过去服侍了,阿榆你先回去,等改日我再去寻你。”
桑榆也没旁的办法,只好点点头:“好,你去吧。”
南云同她摆了摆手,快步走向了拥翠阁。
在桑榆面前时,为了避免她担心,南云是强撑着没露什么怯意的。可一个人时,便不由得慌了起来,手心都出了层薄汗。
拥翠阁门口并没揽客的姑娘,但门内却是有伺候的侍女的。
侍女见着南云后,抬手拦了下:“姑娘是来做什么的?”
“我家王爷在楼上,”南云定了定心神,同那侍女道,“劳烦姑娘引个路,我得去给他送东西。”
那侍女将信将疑道:“哪位王爷?”
“宁王殿下。”
侍女是知道萧元景今日过来的,料想她也不敢撒谎,便道:“随我来。”
拥翠阁与倚红楼不同,大厅之中虽也有乐师弹唱,但却并不似那边那么喧闹,往来的侍女也都静悄悄的。更没当众调笑的,想来也是自矜身份,并不肯当众如此。
此处的布置的确称得上是雅致,与桃花巷旁的去处格格不入,闹中取静,又交织出一种难以严明的禁忌感来。
可南云却并没这个心思品鉴,她跟在那侍女身后上了楼,及至在雅间门口停下时,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侍女轻轻地扣了扣门,随即有侍奉的人从里面打开来,小声道:“是酒来了吗?”
“不是,”侍女摇了摇头,侧过身请南云进去,“这是来给宁王殿下送东西的。”
南云轻手轻脚地进了门,这才看清里面的情形。
很热闹,酒菜已经尽数铺开来,数位锦衣华服的公子聚在一处,身边则簇拥着环肥燕瘦的美人们服侍,一旁还有抱着琵琶的歌姬弹唱着。
萧元景却并没落座,而是倚在窗边,手中持了杯酒,目光凉凉地看了过来。
见有人进门,众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南云垂下眼,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绕过那桌子及众人,向着萧元景而去。
有人笑道:“我还道哪儿来的美人,原来是来寻殿下的。”
几杯酒下肚,众人早不像平素那么拘谨,再加上也有与萧元景相熟的,便也笑道:“这是殿下在哪儿欠的风流债?”
萧元景由着他们调侃,轻笑了声:“喝你们的酒去。”
众人会意,纷纷收回了目光,不再多言。
萧元景这才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南云,仰头喝完了杯中的酒,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我还当是自己看花了眼,竟真是你。昨日是谁同我告假,说想要回家去看娘亲的?”
南云是最怕他这语气的,眼皮一跳,讷讷道:“原是回了家的,只是出了些意外,所以”
没等她说完,萧元景就将那空的杯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南云怔了下,随即回身去取了个酒壶来,替他添满了酒。
可萧元景却并没喝,微抬下巴,示意她向那边看过去:“旁人都是怎么劝酒的,你也学学。”
南云回头看了眼,脸当即就红了,不安地动了动手。
虽说她同萧元景更亲密的事情都做了,可那到底是私下里,如今这房中有那么些人,虽说方才萧元景发话后,都没再看过来。可她心中终究还是没办法迈过这道坎。
萧元景却将那酒杯递到了她唇边,笑了声:“你都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同旁的男人搂搂抱抱了,如今还羞什么?”
南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随即想要辩解:“不是”
然而萧元景却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她刚一张嘴,就将那大半杯酒给灌了下去。
南云瞳孔一缩,这酒于她而言有些烈了,但却没敢挣开或是吐出来,任由萧元景灌着,有些许酒液从她唇角溢出。
萧元景抬手将她揽近了,而后勾着她的下巴让她仰起头来,低头吻上了她的唇。这酒原本是有些呛,但许是她唇上涂了什么,如今再尝却品出些甜味来。
南云被酒呛了下,眼泪都要出来了,唇齿交缠间又有些喘不上气,忍不住抬手推据,但却被萧元景又攥住了手腕,反缚在了身后。
萧元景将她扣得更紧了些,并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肆无忌惮地索取着。
仿佛要将压抑了许久的怒气都发泄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