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夜色正浓整条街挂满了各色灯笼映得灯火通明。
巷子中有不少迎客的姑娘,衣香鬓影尤其倚红楼前,热闹得很。各种各样的脂粉香气充斥在空气中几乎让人觉得犯腻。
萧元景并不常来这样的地方但今日既是接了帖子便没有再返回的道理。
他一路都不自觉地皱着眉及至穿过众人到了拥翠阁前,方才算是舒了口气。这里虽是附庸风雅但的确是比旁的地方要令人好受些。
临进门前他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眼然后就直接愣在了原地。
倚红楼前进进出出许多人但萧元景的目光还是精准地落在了南云身上再也没移开。他先是震惊,疑心自己看错了,不过是模样相仿的人可等到他眯了眯眼看得更真切了些后算是彻底确准了。
然后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萧元景宁愿相信是自己看走了眼,不然他着实想不通,为什么昨儿才殷殷切切地说着自己要回家去看望娘亲的人会在这个地方?
她的确像是个走错了地方的人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细看起来脸上还带着点茫然无措。
门口的姑娘掩着唇同她甩了帕子招了招手后,她就像是家中受了惊吓的雪团似的,还像身边那人怀里靠了靠
萧元景的目光随之移到她身边那俊俏公子身上,那衣裳乍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但他眼下却是没这个心情细想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人搭在南云纤腰的手上。
萧元景不动声色地舔了舔齿列,下了结论南云同这公子关系很好,很是亲近。
平素里他碰南云一下,对方就一副小心翼翼、努力克制着不逃开的模样,可如今竟然会主动往那人身上贴!
萧元景着实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等到南云仿佛是注意到他的视线,随之望回来时,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凤眼微眯,一点不落地观察着南云的反应。
然后看见南云像受了莫大的惊吓一样,小脸“唰”地就白了,随后又下意识地像身边那人靠了靠
萧元景:“”
他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只恨不得快步上前去,将南云给拉回家去,好好算个明白账。
“王爷可是有什么事?怎么不进去?”有相熟的人见着他,殷勤地招呼了句。
萧元景回过神来,同那人寒暄两句,及至再向倚红楼那边看去时,南云已经不见了踪影,像是趁着方才的他同人说话的机会,开溜了。
他盯着那门口又看了两眼,又是好奇又是好笑的,拂袖进了拥翠阁。
“你怎么了?”桑榆头一回见着这样的阵仗,也颇有些手足无措,及至进了门后,方才注意到南云的神情不大对,仿佛是受了莫大的惊吓一样,“可是哪里不舒服?”
南云抬手揉了揉脸颊,轻声道:“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她与萧元景的目光撞个正着的时候,是真的呼吸一窒,仿佛连脉搏都停了。她压根无暇去想萧元景怎么会在这里,满心都是“完了”,搜肠刮肚地找着借口,想着该怎么解释才好。
但这种情形下,她也着实是找不到什么理由,更没那个勇气现在就对上萧元景,索性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直到如今,她仍旧是心有余悸。
但这种事情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只会让桑榆跟着分心,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南云便压下不肯提。横竖已经这样了,好歹得先把桑朴的事情给解决了,再说旁的。
桑榆将信将疑:“果真?”
“不妨事,”南云勉强笑了声,然后同她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找桑大哥吧。”
经她这么一提,桑榆暂且敛了心神,随便抓了个倚红楼中的侍女,问道:“芙娘在何处?”
那侍女打量着桑榆,见她相貌俊朗,衣裳也好,尤其是手中那把折扇,其上的玉坠更是价值不菲,立时便端了笑脸出来,同她道:“芙娘在楼上,只是她今日房中有人,怕是不方便呢。”
“无妨,”桑榆张开了折扇,慢悠悠地扇了两下,趾高气昂道,“无非是多出点银子的事罢了。你带我去见她。”
桑榆虽从没出入过这样的场合,但却把一副浪荡公子哥样学了个八九分,南云垂眼忍住了笑意,那侍女也被她给唬住了,依言带着她上了楼。
南云一言不发地跟在桑榆身后,她从没来过这样的地界,如今见着,难免觉着新奇,所以忍不住抬头四下张望着。
大厅之中热闹得很,丝竹声不绝于耳,正中的台子上还有身姿妖娆的红衣舞姬在献艺,周遭围满了人。还有搂着姑娘调笑的,杯盏一歪,洒出不少酒液。
方才在巷子里时,南云便难免拘谨起来,如今见着这样的情形,更是面红耳赤。
莫名奇妙的,她忽而就想起了方才的萧元景
不知拥翠阁中是怎么个情形?会不会也有这样衣着暴露的妖娆舞姬?萧元景又会不会也如这些男子一样,抱着姑娘们调笑取乐?
南云抿了抿唇,按理说她并不该在意这些才对,可心中还是莫名梗了下。
桑榆则是走在前面,不动声色地同那丫鬟打听着芙娘的事情。
她是个嘴皮子利落会说话的,再加上一副风流俊俏的公子哥样,不过寥寥几句,就从丫鬟那里哄出了不少话来。
“公子这边请,”丫鬟侧过身去请她先行,而后又笑道,“其实芙娘如今那客人,也是个扣扣索索的,前几日拿不出银钱来,都被红姨给扫地出门了结果今儿不知又从何处凑了银钱上门来,仍旧要找芙娘。”
这丫鬟提起桑朴来,语气中便不自觉地带上了些不屑,言辞间也是句句恭维着桑榆。
桑榆咬了咬舌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这丫鬟不知,她却是知情的,桑朴是昨夜偷了家中的银钱,今日一早便急匆匆地回了京城,来了这倚红楼。
桑家并不富裕,也就只是不必为衣食担忧罢了,哪里有多的银钱让他这样挥霍?他为了个青楼女子,好好的学徒不当了,辛辛苦苦好些年都白费了,自己的银钱尽数扔进去也就算了,如今还要来算计家里的。
这么些年,桑榆从没这样怒火攻心的时候,只恨不得将这混账兄长给吊起来抽一顿。
那丫鬟却是不知情的,来到芙娘门前扣了扣门,殷勤地唤着她的名字。
不多时,房门从里面打开来,露出个鬓发散乱的姑娘,她抬手拢了拢衣襟,轻声细语道:“这是怎么了?”
南云轻轻地勾了勾桑榆的手,示意她克制,不要立时就发作起来。毕竟万一在门外就闹起来,惊动了人,只怕就要被赶出去了。
桑榆会意,强压下怒气,打量着眼前这姑娘。
若认真论起来,芙娘的相貌也没多好,只算得上是清丽而已。但看起来却是楚楚可怜得很,轻声细语的,抬眼看过来便让人觉得心下一软。
这情形落在男子眼中,自然是予取予求,说什么都要应的。
可桑榆到底不是男子,也不会心软。
那丫鬟解释了来意,芙娘听了,回头向房中看了眼,颇有些为难道:“承蒙公子厚爱,只是我这边已经有人,今日怕是不能相陪了。”
她一边说,一边又咬唇看着桑榆,眼中仿佛含了钩子似的。
桑榆将折扇一合,敲了敲手心,似笑非笑道:“我倒要看看,是谁同我抢人。”
说着,她便要态度强硬地进门去。
芙娘愣了下,半推半就地让开来,随后紧跟了上去。
南云则是在房门口挡了下,同带她们来的那丫鬟笑道:“这事儿我家公子自己来就是,若是传出去只怕不好听,还请这位姐姐避一避了。”
南云跟在萧元景身边有段时日了,尤其是在去过西山行宫后,说起这些话来也是驾轻就熟得很。
这丫鬟在倚红楼中服侍,平素里也算见识得多了,知道有些公子哥并不愿旁人知道自己争抢姑娘的事,随即会意道:“明白。”
说着,她便帮着关上了门,避开来。
她并没疑心,一来是因为桑榆的架势很足,手中那把折扇更是贵重,绝非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二来,则是因着南云了南云姿容极好,言谈举止的分寸也拿捏的很好,也就只有大户人家才能拿这样的当丫鬟来使。
这样人家出来的公子,不想被旁人窥探,也是说得通的。
南云反手拴上了门,抬眼看去。
桑榆已经挑开了珠帘,倚在那里,似笑非笑地向内看去。费了这么一番周折,她总算是见着了自家兄长,头发散着,正在慌慌张张地给身上套衣裳。
这模样让她隐隐有些犯恶心。
桑朴起初并没认出桑榆来,只是觉着有些眼熟。他先是急着穿衣裳,等到打理好,再看过去的时候,才算是认出这是自家妹子来,目瞪口呆地抬手指着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桑榆也没避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冷笑了声。
“阿榆,你怎么会来这里?”桑朴猛地站起身来,“怎么还这样打扮?你”
“别问我了,”桑榆将那珠帘甩开来,“来说说你自己吧。元盛绸缎庄的活怎么没了?家中的银钱,又是谁偷了?”
芙娘原本是站在一旁,打定了主意并不多话,只等着他二人相争的,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发展。她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桑朴,又看了看桑榆,总算觉出些不对来,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觉得肩上一沉。
南云不动声色地站在芙娘身后,按着她的肩,让她一旁坐了下来,微微一笑道:“还请姑娘歇一会儿吧,别多事。等料理完了我们就走。”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你若是叫了人,这事儿闹了起来,只怕你也捞不着什么好处。你说呢?”
芙娘的身子都有些颤,对上南云的目光后,紧紧地闭上嘴,点了点头。
另一边,桑朴认出桑榆后,便想要上前去拦她,嘴里说着:“阿榆,你这像什么样子?先回去,等到过两日我回家,再同你好好说这件事。”
桑榆毫不留情地拍开了他的手,她也不顾什么礼数,直接坐在了桌边,平视着桑朴:“都到了这时候,你还觉得我是三两句话就能打发走的傻子不成?要么你现在就同我回家去,要么,咱们就在这里闹一场。”
桑朴手上被重重地打了下,疼得倒抽了口凉气,不由得偏过头去看向芙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