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亨亲手埋葬了金铃儿。
坟头上洒满了鲜花,一块女真文字的石碑,孤零零的立在前头,简单的留着:妻金铃儿。
金铃儿向来知道自己要什么,拼尽了力气都得不到,她便放弃了,只是这个代价太大,实在是太大。
但这个选择,对疲倦的她也许真的又很好,很好。
谁都不愿意一辈子做受人利用的棋子,也不愿意一世活在别人施舍的、贫瘠没有爱情的世界里,他们确实是曾经最配的夫妻,金铃儿理解和支持着他的一切野心,纵容着他的各种逢场作戏。
完颜亨与她之间,也许从没有过这种生死相依的爱情,但多年已经结成了一种无神韵却有形骸的亲情。她从不求独霸他的心,有那么一点地方就好,那点地方,让他可以回家就好,可连这点点都没有了,家他都不要了,那她唯有轰轰烈烈的死去,至少不再卑微。
金铃儿解脱了,可完颜亨却被打趴下了。
身边的状况不断,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的发生、再结束。这实实在在的,把他苦苦挣扎着的希望,连带着一同打碎了。
完颜亨很迷茫、很沮丧:我还能保护谁?我还能坚持多久?
物是人非的现实,完颜亨感到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每一条路,和每一个可能,都仿佛掌握在煮酒的手中,堵得死死的,自己的一切努力,只能沦为煮酒奚落戏耍他的笑话。
自己视为救命稻草的希望还存在吗?更不敢想象失败后的后果,还也许自己连搏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你要敢不要,你在乎的,我就统统当着你的面毁掉,一点一点的。”煮酒阴森森的威胁犹自盘旋在耳边,令完颜亨不寒而栗。
他真的做到了!
“你赢了,三条性命,证明了你确实不可替代。现在给你两个月,养好她的身子,可好?”
煮酒的话,就像一把一把的手刀,刀刀剜心,完颜亨连看煮酒的力气都没有:这煮酒就是在猫戏老鼠,自己怎么办?
完颜亨低垂着头,很是沮丧,说:“你的智谋不在我之下,这步棋你走得这么长远,我却一点都没看透,才白白送了她的性命。
我欠她太多,用任何人的性命,换什么输赢都不是我要的。
本以为离她远点你或许会忘了她,放她一条生路,却不想还是逃不掉你早就给她安排好的这个结局,现在你告诉我赢了,不是比你抽的鞭子更残酷?
煮酒,完颜亨早死了,我只想活着,我的妻儿活着,所有和我有关联的人活着,我们谁都不想躺在这冰冷的泥土里腐烂,最后变得一无所有。求你,我现在是金子,我只要活着,不要什么输赢。
不要再伤害我身边的人,给我点时间,我会为你做一切。”
完颜亨声音略为沙哑,这世人生,和金铃儿相识一场,走着走着,就散了,诚然因为没有爱的基础,却何尝不因为自己过于以自我为中心,张狂到从不以他人的感受为感受,过度索取他人的给与,只以为是理所当然。金铃儿今日的结果,的确是拜自己所赐,是自己亲手一步一步,把她送入悲剧的深渊。
“完颜亨会为死去的东西伤心流泪,金铃儿知道,会不会后悔为你死得晚了?我都快被你感动了。”煮酒抚着自己的心,调笑着,语气却有一小点忧伤:“我的小心脏啊,这种感觉不好吧?
你现在的处境,是不是这样一种绝望?
摊开两手,却空空如也,一种非常不想死却又不得不等死的绝望?看不到光,看不到希望,呼吸都带着各种腐烂的臭味,希望和生命都不由你,就是这种感觉:腐朽了的无能为力。
以前看着别人死,全身的血脉都在沸腾,只有这种感觉,才会让我感到自己还活着,血还在流动。我便一直想:他死的时候,就是我的新生,那种快乐,会是种怎样一种无法言语的快乐?
我期待、我期待,我幻想、却幻想不出我盼望啊,盼望到绝望。
可有一天,他死了,突然,我为了这一刻等了那么多年,幻想了千百种的快乐,它来了!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刚动的刀刚睁的眼,我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东方老家伙以为我是高兴的,骂我不是人,让收敛一点,要不老天会收了我,却败坏了他阎罗笑的名声。
可只有我知道:我那不是因为高兴。
整个灵魂都被抽空的感觉,我曾那么那么的恨他,可最恨最恨的人走了,孤零零的我,还去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