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邓方面对李元狐使团忽然失踪之事,似乎并未流露出过多的在意,而此事也在诸国间迅速沉寂,仿佛那位在南越长达十六年之久的皇子,也随之被遗忘于岁月的尘埃之中,再无人问津。
直到大邓承元十六年,五月初五。
经由大邓太卜司占得吉兆,承元帝龙心大悦,以半幅太子仪仗,迎皇七子李元狐返回都城瑞安。于是,在南越为质长达十六年的李元狐,终于得以重返故土。
那一日,半幅太子仪仗惊艳了整个瑞安城。
李元狐一行车马粼粼簇簇,前面龙旗迎风招展,金红交辉,宛如天边流霞倾泻,绚烂夺目。身侧铁甲骑士列队如龙,铠甲映日,马蹄声震天,似雷霆万钧,威震四方。
李元狐身披团龙王袍,头戴黄金冠,端坐于雄壮的高头大马之上,风骨俊逸,气质非凡。日光洒落,将他那俊朗面部轮廓勾勒得宁谧而柔和,但微微透出霜白之色。
他淡淡的斜睨一眼苍穹,四周仿佛变得空旷寂寥。
这一行车马最后停到了璘王府。
李元狐一眼望去,璘王府气势恢宏,朱门高槛,琉璃飞檐在阳光下轻舞微光。然而,岁月的痕迹却也清晰可见,府门略显斑驳,墙垣上爬满了枯藤,显然空了许久。
正当李元狐静静凝视着璘王府时,从府内走出一人。
此人身着官服,面容肃穆,乃是皇帝亲命的礼部侍郎张明轩。
张明轩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见过七皇子殿下。陛下有意让殿下暂居璘王府,已命下官等将王府稍作整理,虽仍有不足,却也可勉强安顿。殿下一路辛苦,还请入府歇息。”
李元狐微微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翻身下马,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步入璘王府。
府内庭院深深,落叶满地,往昔的繁华仿佛被岁月悄然掩埋。
李元狐屏退侍从,独自一人在璘王府中四处走着
阳光透过稀疏的叶隙,洒下斑驳光影,每一步都似在轻触过往的记忆。李元狐站在亭台之侧,手指轻触雕花栏槛,记忆如潮涌来。
有一次,李元狐生了一场重病,宫中的太医们束手无策。璘王心急如焚,四处寻找名医。他日夜守在李元狐的床边,给他讲故事,哄他吃药。在璘王的悉心照料下,李元狐终于渐渐康复。从那以后,他对璘王更加依赖。
当年,他们一起在花园中玩耍,追逐着蝴蝶,璘王会教他读书识字,给他讲那些英雄豪杰的故事,每当他遇到困难或者不开心的时候,璘王总是会耐心地开导他,给他力量和勇气。
而如今,璘王已逝,而他却置身这片满是回忆之地,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不觉间,夜幕悄然降临。
月光澄澈如洗,似银霜般遍洒璘王府的每一处角落。
李元狐沉浸于回忆之中,忽闻一阵轻微脚步声。
他旋即转身,刘北辰的身影映入眼帘。
刘北辰道:“殿下,此前璘王殿下的一些旧部来过,但我担心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所以并未让他们进来。”
李元狐微微点头:“你做得对。如今局势微妙,不可轻举妄动。”
刘北辰轻叹一声,继而说道:“殿下,今日,本是宫中举办端午家宴之际。然而,您却并未得到圣上的召见,也未受邀参加。我担心……”
李元狐淡道:“如今局面,我在来之前便有所预料。但又何妨?”
他踱步至庭院中的石凳旁,安然坐下,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皎洁明月,缓缓道:“这皇宫之中,权力争斗从未止息。如今,我暂居璘王府,但于我而言,却也有了一方宁静之地。”
刘北辰走到李元狐身旁,恭敬而立:“殿下,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李元狐沉默片刻,而后道:“暂且按兵不动。那些旧部,你继续留意,但切不可轻易与之接触。宫中的动向,亦要密切关注。”
夜风吹得更紧了,树叶纷纷飘落。
月光下的璘王府,显得格外宁静而深沉。
刘北辰望着李元狐,郑重道:“殿下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殿下。”
“此景……竟似璘王兄依旧在世。”
一语轻起,似打破夜的静谧。
李元狐循声望去。
眼前二人面庞相似,皆着玉白锦袍,缀以金玉腰带,其中一人年纪尚轻,约莫十六、七岁,另一人则二十三、四岁。
李元狐拱手,迎上去:“昭王兄与十三弟驾临,元狐竟未能及时迎候,实在罪过。快请进,屋内奉茶。”
李寒舟眼神微微一凛,转瞬便恢复常态:“本王不欲惊扰,故未令通报。你我兄弟久别重逢,当自在欢聚,不必在屋内拘着。”
他不禁暗暗吃惊,想当年分别之际,李元狐年仅四岁,而他自己也不过是垂髫少年,记忆早已朦胧不清。更何况李寒霖,在其出生之时李元狐便已远赴南越。
然而,现今李元狐竟能够一眼就认出他们兄弟二人。
李寒舟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七弟虽远在南越,却对瑞安动态洞若观火,实乃令人钦佩至极。”
李元狐一笑:“昭王兄谬赞了,元狐身处南越偏远之地,岂能尽知天下风云变幻?不过是偶尔有所听闻罢了。”
李寒舟话锋陡然一转:“但你我兄弟之中,唯独你的名字不以‘寒’为辈。”
李元狐道:“我虽名为‘元’,但与诸位兄弟血脉相连,同气连枝。”
“可惜啊……”李寒舟语气渐沉,“如今的瑞安城已非昔日旧貌,大邓朝亦非往昔之盛。七弟可知其中缘由?”
李元狐故作惊疑:“莫非朝中真有重大变故?”
李寒舟神色黯然,缓缓说道:“昔日父皇为防外戚之患,不慎累及无辜,你我母妃皆受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