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如何是好…
凌霄躺在床上,两股记忆相互交融,荒诞却又真实,就好像亲身经历过彼此的生活与人生。
此身亦名凌霄,年方十七,已是吕梁山寨里当家扛把子。去岁父亲下山做买卖时被贼军咬了尾巴,为了粮草财货能顺利进山,养活山寨里的四百余户,毅然断后。可惜时运不济,不幸遇难。自此凌霄挺身而出,决然履职为新一代大当家的。肩负光大吕梁山寨之使命,养活四百余户千六百余口之责任,舍我其谁。
前几日听闻山下崔氏筹集粮草颇丰,以作贼军军资之用。凌霄带上几个喽啰下山打探(踩点),谁料露出马脚,被崔家护卫识破,一路追进山里,险些丢了性命。而自己正好穿越过来,时也命也。
未及感慨。那妇人便捧着托盘进来。她将托盘轻轻放在房厅的桌上,便来到床头,将柜子上的灯台打开,挑了挑灯芯,屋里便亮了起来。在凌霄的床上支一张矮几,转身去将托盘端了过来。
凌霄望着妇人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不由得难过发酸。既是担忧曾经的母亲知道儿子调研时不幸遇难该如何难过,也是记忆里这位妇人对原身宠爱有加。心里既难过又感动,很是复杂。
忙完了之后,那妇人小心翼翼的将凌霄扶起,一边说着小心之类话。便坐在床边。
凌霄不用回想,自然而然的知道,这位是现在的自己的母亲,周氏。凌霄自小跟着父亲习些棍棒拳脚,也随母亲学着经学书画。母亲周氏应当出身不俗,学识出众,若不是为女儿身所累,必是个读书做官的人才。其言行举止,气质不俗。只是丈夫去世,面容憔悴了些。
之前父亲在时,母亲便是山寨大管家,压寨夫人。将山寨上下,料理得是井井有条,虽不甚富硕,倒也未有饥馑冻馁之患。这也有父亲的努力。凌霄的父亲胆大心细,无本买卖做的风生水起,业务能力非常人可比,贼军多次入山围剿,皆无功而返。
“儿啊,好些了么”周氏看儿子愣愣出神,不由得担忧唤道。
“啊!好些了。”凌霄回过神来,拿起筷子,看着托盘里一碗粥,一个烧饼,三个小菜,便道“娘,我这刚醒,也不是很饿,一碗粥便可。劳烦娘黑灯瞎火的忙活”。
“多吃点,伤也好的快些”周氏劝道“早跟你说过万事小心,你又是不听,你那短命的爹走了,你这要是有个万一…”说着,便又难过起来。
凌霄好声好劝才将母亲安慰下来,为防母亲担心,便大口大口用饭。果然,周氏看儿子胃口甚好,觉得儿子身体大好指日可待,在一旁细声细语的叮嘱着细碎琐事。
用过饭,周氏收拾了一番,给儿子擦脸擦手,换了背后伤口纱布,敷了新药。又泡了一壶茶水,放在床边。凌霄直劝母亲不必麻烦早点休息,周氏才不放心的自去睡了。
凌霄在榻上躺了一会,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艰难的爬了起来。披了一件衣服,踱步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椅子边上靠着一方书桌,桌上一个笔架,一盏熄灭的油灯,一方砚台,厚厚的一打书本,几张纸。砚台旁一个小茶壶。
新茶还热,凌霄端起小茶壶,里面还有半壶凉茶,应该是之前泡的,既可解渴,又可研磨。妙哉妙哉。凌霄抬起小茶壶,轻轻嘬了一口,入口回甘,清凉解渴,甚善甚善。
凌霄静静的坐着,缓缓的梳理着似真似幻,如实如梦的记忆…
…………
自朝廷南渡,宋室暗弱,八百里北地遍地腥膻,五千万遗民垂泪泣血。朝堂党政不断,北伐遥遥无期。奸臣祸乱朝纲,冗官尸位素餐。武将惜命但求无过,文臣爱财贪赃不法。天子以翰墨文章奇花异石是为帝业,臣下以经理(儒经理学)书画争权夺利是为臣德。
凌霄想着宋朝的历史,虽攀文化艺术之巅峰,却也开割地赔款之先河。几年之后的靖康之耻,史册难载。金,辽,夏,元纷至沓来。后世甚至有“崖山之后,再无中华”的说法,凌霄也能更深切的理解了后来岳武穆“怒发冲冠”写就“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愤恨,“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架长车,踏破贺兰山阙”的希望。
多想无益,徒增烦恼。既然来了便要做些什么。凌霄想着,既然是山匪,那就做一个天下间最大的山匪。父亲做些无本的买卖,无非抢些钱粮资财,格局小了。作为匪二代,当承前启后,格局打开,做些更大的买卖才成。
这么想着,凌霄也不在纠结,不再迷茫。他释然一笑,转头看向窗外。
月光如水,皎洁如玉。院里丁香未放,门前梅花待开。深夜山中寂寥,只听得虫鸣,夜风,林语,寒枭…
依稀记得岳鹏举曾经的词于此时甚为应景,凌霄摇头晃脑,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打着拍子…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岳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