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个噩梦。
从河流两端涌来的鱼越来越多,他们围着夜山游动,层层叠叠,摩肩擦踵,密集的可怕。夜山就是众鱼发疯的中心——
这个噩梦的中心。
夜山浮出水面,手里的渔网中兜着一大包鱼。在这种密度下捞鱼,就是傻子也可以满载而归。
他对着狐狸挥手。
狐狸像被定住了一般不能动弹。他的呼吸堵在胸口,大脑也无法思考。
云翳散去,月光照在动荡的河面上,月光下,夜山的脸上浮现出迄今为止最接近人类的表情,一个淡淡的微笑。
狐狸的身体比脑子先动,他跳下水,驱赶开那些冰冷冷黏腻腻的鱼,摇动着夜山的双肩,“放它们走!”
夜山的嘴角慢慢垮下来。
“太危险了!我们必须马上走!”
夜山眨眨眼,毫不费力地捧起了那包鱼,“这些,换、钱。”
狐狸说不出话来,原来是这样。鱼货市场的交易教会了夜山——鱼可以换钱。
他看到了渔网可以捕鱼,所以去拿渔网。
如此单纯直接的逻辑。
这个他隐隐猜到的谜底,叫他胸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他垂下头,避开夜山的目光。
他在那一瞬憎恨起来一切,憎恨什么也不懂的夜山、憎恨争夺渔网的渔民、憎恨不肯放过自己的警察。
但他最憎恨的是自己,自己为什么要跟夜山说什么缺钱?为什么明知道夜山很危险,却没有紧紧跟着他,要为了一点体面而去买什么剃须刀?
鱼群慢慢散去,狐狸在水面上看到了狼狈的自己。倒影中的夜山放下双臂,渔网落下,失去束缚的鱼纷纷奋力挣扎,钻出渔网。
夜山说,“你哭了。”
为了确认这一发现,夜山凑近一步,两人近乎脸贴脸地站在水中。
“为什么?”
他巨大黝黑的瞳孔映照着狐狸脸颊上的水痕。
“我很害怕。”狐狸往后退了几步。
“什么是,”夜山很困惑,“害怕?”
狐狸自嘲地笑笑。害怕——这又是一个夜山不能理解的词语。
“我说不清楚。”他擦了擦眼睛,往水更深的地方走去,“我要游到另一个城市去。”
他并不回头,自言自语道,“你爱来不来。”
夜山犹豫了一下,他已经习惯了把那条破旧的渔船作为自己的巢穴。本能总是不愿意轻易放弃一个不错的巢穴的。
他最后还是跟着狐狸潜进水中。
两人消失几分钟后,警笛的呜呜声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