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感觉到害怕，他害怕自己是在和一个幽灵战斗，无论什么样的攻击手段都无法奏效，只能静静倒数着自己的生命，而幽灵迟早会举起镰刀割下他的头。

“在玛丽亚这么多狗里面，会怕死的你还是第一条。”

纺锤的声音停止了。

不，是格雷托斯已经听不见了。他木楞楞地低头，胸口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空洞。

山铜的结构被切出了一个完全的圆，原先应当是圣杯亦或是心脏的部分变成了巨大的空洞，珍贵的血液喷涌而出。

他甚至没有看到魔女之夜是怎么攻击的，她的小刀上没有血迹，她的体温也没有上升，就像刚刚出去散步回来一样，充斥着惬意的氛围。

“你在做什么……你不明白自己犯下了大罪吗？”格雷托斯喃喃着，伸手要捉住魔女之夜的肩膀。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十分轻盈。

再下一秒，他看到了缓缓后倒的自己，魔女之夜轻轻地踹了他一脚。

接着是嘶吼地格蕾塔，格蕾塔缓缓倒下，又慢慢站起来。

视野突然跌落地面，又慢慢划着弧线回到半身的高度，泼洒在骑士王身上的血尽数收回到老朽的身体里。

格雷托斯明白了，他的时间正在消失。魔女之夜要抹除他在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死会证明他曾经活过，魔女之夜不准备给他留下活过的证据。

这是对格雷托斯最大的侮辱。

然而魔女之夜突然停下了动作。

“额，一分钟到了呢。卡，卡菈莉娅，换人了换人了！”

“疼，为什么切换回来的时候这么粗暴啊。”卡菈莉娅突然被从被窝里拉出来回到寒风不停的雪山上，一瞬间打了无数个鸡皮疙瘩。

“你的声音听着一股心虚味，你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卡菈莉娅质问躲在她意识里的魔女之夜。

“没，怎么会呢，你在说什么啊。风好大啊，我累了要休息了后面就交给你了哦。”魔女之夜顾左右而言他。

卡菈莉娅没有多说废话，手中的小刀直接刺向格雷托斯，无论何如不给敌人留下机会。

然而她无法刺下。卡菈莉娅皱了下眉，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旺盛的红莲覆盖全身。她已经休息过了，现在状态良好，没有任何概念可以影响她，然而这一刀无论何如都下不去。

“——你这家伙！偷看了他的未来是吧！”

“我不是故意的！我都做了几万年的魔女了，这是……职业病！没错你不能责怪我！”

“我没时间听你废话，快说！你看到什么了。”

“半分钟后，他会飞到天上！”魔女之夜停了一下，“活着飞上去。”

仿佛星星坠落，连山体都震动起来，冲击波沿着地面横向扩散，周围的枯木被连根拔起，红莲晃动了两下抵消了冲击，卡菈莉娅没有等扬尘消散，她冲进了星星坠落的地方。

“危险！”

三秒之后的视野传来，天地倒转，卡菈莉娅看见地面在自己头顶……那是被斩首后的视觉残留。

卡菈莉娅伏下身，一把剑从她头上斩过。那已经很难说是一把剑了，它的长度超过了三米，斩出的风本身就像刀刃一样锐利，伴随着刺耳的音爆。

那把剑切开了扬尘，在那个间隙了卡菈莉娅看见了一只手。指尖如同刀锋，每一个指节都向后延伸出尖锐的壳。

随后是覆盖着秘银装甲的小臂，完美的弧线，坚实而有力，小臂的内测是层层叠叠鱼鳍般的薄片，薄片之间错开角度，从缝隙间散出巨量的海铜蒸汽。

接着是修长的白色躯干，外露的脊柱是山铜的半透明色，构成整体躯干的部分全部都覆盖着山铜，那些山铜上刻满了形状怪异的卢恩文字，背部略微隆起，那里是最大的喷气口，毫无疑问装载着推进引擎。

纤细的反弯腿部踩在卡菈莉娅身前，与体型相比略小的头部看起来就像一个扁平的头盔，而一双红色的眼瞳正透过头盔盯着卡菈莉娅。

蒸汽与扬尘散去，卡菈莉娅看清了他肩甲上的图腾。

正在与恶龙搏杀的狮子，狮子伤痕累累，而恶龙的下半身已成骸骨。

“……高登哈文的，神圣近卫骑士团？”

白色的骑士没有再理会卡菈莉娅，他转过身，卡菈莉娅看见他的手上轻轻握着奄奄一息的格雷托斯。

她立刻明白了骑士的意图，红莲的火种起爆，炽热席卷大地。

然而骑士只是冷冷地挥刀。卡菈莉娅这才看清，那把刀上每隔一段就会出现诡异的倒刺……那把刀本身就是什么东西的脊柱。

到底是什么东西会用山铜作为脊柱，又是什么人能杀死祂用祂的脊柱作为武器？

卡菈莉娅只看见那一刀下去，红莲消失在卷起的风里。

“追上来的话，我会杀了你。”骑士说。他的声音十分苍老，就像腐朽的木头发出的声音。

“别去，卡菈莉娅，现在的我们不是对手。”魔女之夜说，“这家伙是真真正正的怪物，我可不想在没有复活的情况下对上他。”

“有这么棘手嘛。”

“等你未来遇见另一个骑士王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还说你没偷看！快说现在怎么办，难道就放他走吗？”

魔女之夜翻了个白眼：“圣杯都已经被我挖过来了。而且被我碰过的人跑不了。”

卡菈莉娅无奈地停下脚步。骑士王等待了几秒，确定卡菈莉娅不会再跟上来后收起了剑：“正确的选择。你还有很多使命，不应该死在这里。”

“你不试着来杀我吗？我们……应该是敌人吧？”

“我只是在偿还罪孽。但是论罪孽，我的王也是一样深重，我早已不是骑士，不会再为他而挥剑。我已经老得快要拿不起剑了，下次再有机会的话尽管杀了他便是。”

“……嗯？”骑士正准备离开，远处摇晃的某个身影却让他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