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失去控制。
“肃静!!”
学士荀况不得不重新成为祭酒荀卿,大声喝斥。
“何为上富天下?”
当人海宁息,一名年纪稍长、颚下留着一缕黑色小胡子的学士起身冷问。
高兆长吸了口气,让大脑先活络活络。
不愧是稷下学士,问的问题都很刁钻。
“商通万物,互补盈缺;商富万民,安家乐身;商助万业,业业兴旺。如此,国强民盛,社泰稷安,是为上富天下。”
啪,啪,啪——
掌声零落响起。
更多的是嗡嗡质疑,认为空谈。
果然,“诡辩!”
小胡子学士没有坐下,高声斥道:“为商之人,心多巧枉,聚商之处,俗必淫靡。万里远鬻,倾囊充陈,导靡长奢,皆商为之。商贾逾众,淫靡骄奢逾盛,何来国强民盛,社泰稷安?!”
他身边几名学士也起身附和。
“对,商贾巧取伪利,邦之蟊也!”
“《论语》有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商贾逐利,皆小人矣!”
“《腾文公上》云:为富不仁,为仁不富!”
……
“你们说的那些是奸商,佞商,小商,为市井之流,非商家之子,请勿混淆闳辩,今天我们不争白马非马,更勿攻佞,今天我们不是生死敌人,还有可能是合作伙伴。”
白马非马是公孙龙的著举,对逻辑学派来说是典范楷模,却被其它学派认为强辩,诡辩,讥为笑梗。
人群一阵窃笑。
荀子朝众起攻之的几位学士摆手,小胡子也跟着羞惭复座。
又一位学士起问:“商贾还有市井与商家之分?”
“自然。
于己有利而于人无利者,小商;
于己有利而于人有利者,大商;
于人有利,于己无利者,非商;
损人之利以利己之利者,奸商。
奸商、小商和非商者,市井之流,唯大商是商家之派。”
啪啪啪——
掌声成片响起。
“我等已知晓何为商家,感谢高卿明释解惑。”一名四五十岁的儒雅老者站起,像是先生。
称呼从高公子变为高卿,显然已经认可并尊重高兆。
他揖礼而问:“管卿有言:‘万乘之国若有万金之贾,千乘之国若有千金之贾,则国多失利’。高卿所言之大商,是利已利人,‘已’在前,‘人’在后,非君民之忠,父子之孝,兄弟之仁。
唯有利出一孔,予之在君,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在君,其国无敌。
商家之流,非社稷之福。”
高兆牙根隐隐作痛。
这是个愚忠之人。
最难叫醒的一种。
他揉了揉眉心,思考起来。
稷下学士的涵养极高,始终在安静等待。
片刻,
他抬头笑道:“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民不富,君安能富?
民无家,何以为国?
商家之派,在于富民富国,唯不富君。
民重,国重,唯君轻。”
人海嗡地炸响,犹如巨浪。
啪啪啪!
掌声几乎响遍殿堂。
“说得好!民无家,何以为国?”
“原来商家精粹在于富民富国,吾等寡陋,惭秽也!”
“民重,国重,唯君轻,大义!”
甚至有人站起,举掌喝彩。
高兆发现,连圣人荀子都抬头凝望,眼眶泛雾。
因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正是他的思想精粹,出自《荀子.哀公》。
原来商家与儒家相通,还是他旬子一派的礼法儒,被引经据典,如何不心触感动。
“强辩!”
那位空骂商贾淫靡的小胡子学士又站了起来,脸色涨红,显然很不愤气:“士农工商皆赖于农,故农为天下之本源。
若民重君轻,众民一旦失去君教,定然全都舍轻利弃本农,逐重利行末商,届时何来民富,何来国富?!”
他身边的那几名学士也再度起身附和:
“对,农伤则国贫,应省商贾,务众农夫!”
“农为本源,商为枝末!”
几名学士才说几句,就左看右望后复座了,因为殿堂诡异地寂静。
静得能听见数千人成片成片的呼吸声,犹如狂风骇浪。
小胡子的话也击中了所有人的心坎,根本不需要他们几个附和,画蛇添足。
大家都在等,等高兆表论。
农为君国之本,社稷之源,这是所有流派的共识,哪怕互掐得再厉害,都在农这一点上没有丝毫分歧,甚至都不容玷污。
小胡子把“农”和“商”捆绑在一起,把“农”推向“商”的对立面,用心叵测。
换个说法,可以说是如果“农”全跑去为“工”,或者全跑去为“士”,谁来务农?
这就是一个伪命题。
这是要把高兆引向本源之争,大道之辩。
稍有不慎,他甚至走不出那扇大门。
这是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