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兰贵人翘着指尖双手端起一杯茶水,神色中有不耐烦。
她知道这些不老实的贱蹄子惯会看人下菜碟,皇后算计贵妃也就算了,这些人算是什么东西也敢给秋仪脸色看。
穿着宽大舞服和伶人服饰的男男女女站成一排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就算是今天有人说破天了他们也只会像木头一样回复三个字:“她病了。”
眼瞅着中秋佳节的合宫宴会就在三日后,皇后娘娘一句话就将这个差事丢给了新来的小贵妃。秋仪的身份有千般说道此刻都没用,皇后娘娘金口玉言,认为贵妃教养皇子有功、上次和丁贵人一曲宾客尽欢,这差事是非秋仪不可了。
就给了三天还设置了层层阻碍,贵妃就算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将宫里这些拜高踩低的东西收为己用。秋仪办不好差事就是丢了皇上的脸面,到时候落得个贻笑大方。
这手段低级浅薄,却实在恼人。
秋仪让孙嬷嬷留在永宁殿照看十九殿下,自己带着清婉去了宫中负责掌管歌舞伶人的乐坊准备先看看皇后之前排演的进度。兰贵人知道她第一次处理这个场面不放心,特意跟来,却险些没被气出个好歹。
“有几个还能喘气的就上几个,少了一个领头的你们其他人是不会跳了还是怎的?”
乐坊嬷嬷被人授意,自然心中有底,不会轻易被兰贵人的怒气吓到。此刻她悄悄观察着贵妃的神色,她才是这场风波的中心。
美人静静坐在上首,垂着眼睛不去看下边这些纷纷扰扰,偶尔兰贵人说话的时候她会给面子地笑一下,其余时间就是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隐去所有的情绪。
乐坊的掌事嬷嬷心中嘀咕,这贵妃来了许久也没个动静,大小事宜都要靠一个贵人代为出面。莫不是年纪尚轻没有定力,此刻已经六神无主了?她想到皇后娘娘的嘱咐,忍不住露出一个微微得意的笑容。
娘娘何必如此紧张,不过是木头美人一个。
她心中戒备放下,露出一个虚伪热络的笑:“贵妃娘娘,兰主儿,奴婢嘴笨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个舞的形式特殊所以宫人们练了许久,这少的恰恰就是那个最为关键的角色。”
她看了眼冷着脸的兰贵人,又瞧了瞧从一开始就未发一言的贵妃:“娘娘们若不信,奴婢让这些奴才们给您排演上一边。”
刚刚还装傻充愣的乐坊伶人们此刻倒是机灵了,嬷嬷一声令下那乐师就开始吹拉弹唱,舞姬裙摆翻飞。兰贵人见状冷哼一声,却认真看着到底是缺了什么让这些奴才理直气壮地罢演。
乐声一起,秋仪心中便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先贤圣人编纂诸国国君的轶事,在每章节的后面都会附上用来传唱的乐谱,这支舞蹈之所以特殊就是因为它是用来传扬人物事迹的,有清晰的人物分工和故事线。
这支舞名叫《众生》,讲的是生母不受宠的楚国国君自幼受到兄弟的欺凌,于是“感百姓之苦,结百姓之心”。
在他上位后,用自己母亲的名义在各地施粥,赈灾济民。他在位期间多次修订法律,要求普通人家的兄弟共同承担赡养责任,平分父母的遗产,强调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这支舞是好兆头,又没有犯了当今圣上的忌讳。
兰贵人看懂之后皱眉,皇后难不成全靠找人装病蒙混过关吗?这个选材足够中庸,无功无过,若是贵妃娘娘从今日起现学也是来得及的。
她心中有些忐忑,看向秋仪。
美人还在仔细观察着舞蹈的细节,题材是好题材,若是形制动作上出现了问题,重则也是杀头的死罪。皇后笑里藏刀,不会把这么好的差事留给她。
和她猜测的没错,少的那个角色正是楚国国君那个不受宠的母亲。她为人淳朴善良,生下皇子后也从未教唆过他去争权夺利,可惜后来早逝,才成为楚国国君心中永远的痛。
这位国君在政治舞台上给自己框定的人设就是重视孝道的仁善君主,歌颂他的故事如果没人饰演王的母妃将会是非常不妥的做法。
也难怪那些伶人说缺了她就无法继续,是个很难反驳的借口。
“缺的部分,嬷嬷可会?”
乐坊的嬷嬷一听,以为秋仪是想要让自己替代那生病了的伶人,连忙摆手:“奴婢年纪大了,就算知道动作也无法胜任啊!”
小贵妃笑了笑:“本宫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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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是如此说的?”周皇后此刻哪有什么受了风寒起不来床的样子,被景园扶着在中宫赏着花。
“千真万确!”乐坊嬷嬷神色凝重,她知道贵妃善舞,担心这样一来一切又会回到正轨,“贵妃若是真的将舞蹈完成,并且在中秋游园夜上跳了呢?”
“本宫还就担心她不跳呢。”
周皇后心情颇好,她示意身旁的人把乐坊嬷嬷扶起来。
“你眼皮子浅,藏不住心事。若是跟你说来不免会被她看出来。”美妇人小心地折下一朵开的正艳的芍药,露出旁边已经萌芽的绿菊,“漂亮的蠢货。”
《众生》乍一看是无功无过的舞蹈,也没有任何冲撞当今圣上的意思。但巧就巧在,十九殿下明面上被外人所知的那个宫女生母实际身份是个乐伶,当年也曾跳过这个角色。陛下就是在宫宴之后酒醉宠幸了她。
收养十九殿下的养母跳了《众生》,当着六宫和其他世家的面告诉皇帝一个生母不受宠、自己又备受欺凌的皇子最后登上了皇位。
周皇后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笑的开怀。
她拉起乐坊嬷嬷的手:“你看这个花修的好不好?”
嬷嬷不敢说话,娘娘的每个问题都暗藏深意,她哪里知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当了别人的路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