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吊诡的静。
杜窈问这话,几乎是心里想法刚往这上边靠便脱口而出。顿了两秒,才意识到说出来有多荒唐。心下慌,面上强撑着睁大眼睛盯他,装得是开玩笑的模样,云淡风轻的。
程京闻有那么短暂的片刻没有说话。
仅仅直盯着她。
似乎是不太确信自己的耳朵。
半晌,向来没什么情绪的脸上露出比她更加不可思议的神情。
一字一顿:“你做梦?”
-
杜窈在车上乖乖坐着。
刚才程建南适时打了一通电话,杜窈没说几句,便被程京闻接了过去。
手机在他手上,杜窈只好跟着。
转几圈,到了停车场,里头一辆黑灰色奔驰亮了灯。
恰好程建南去跟她说话,要她在花都岛多看着些程京闻——似乎是要去取什么古玩,别叫他磕碰坏了。
杜窈应承下来。
再回过头,就已经稀里糊涂地上了车。程京闻从下拉的车窗拿走手机,很淡地看她一眼,或许在笑她口是心非,说不要送的人自己主动坐上车。
杜窈立刻瞪了他一眼。
气鼓鼓地去推车门,纹丝不动。再抬头,程京闻已经走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左手食指晃了一圈车钥匙。
——故意的!
杜窈不高兴地踢了脚车垫,裸粉色鞋尖碰到翘起的边,发出轻微的噼咔声。
程京闻回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
杜窈已经安安稳稳地坐下,就是表情不大好,很有种被胁迫的不忿。
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转回身,头略偏,手机抵在肩膀上,空出两只手,慢条斯理地系上风衣的纽扣。
声音沉:“昨天多谢您。”
“免了。”程建南说,“但你这样,当心囡囡知道了跟你翻脸,她最见不得被骗。”
程京闻:“我有分寸。”
-
杜窈在车里有些无聊。
隔挡风玻璃往外,去望程京闻的背影。
肩线宽平流畅,身形周正。饶是杜窈见过诸多模特,也挑剔不出他一点不好。
杜窈对好看的人向来心软。
短短几分钟,窝的气已经不多了。毕竟,前一晚还是程京闻收留了她,不至于要她睡便利店或者酒店大堂。愿意送一送她去码头,也是大发善心的举动了。
杜窈自己都不明白,究竟在犟什么。
头抵在车窗上。等一会,程京闻总算回来了。把手机递还给她,开车。
路上没人说话。
雨依旧绵绵地下,天光黯淡,四下阴沉得像蒙了一层灰色滤镜。
杜窈不免开始担心今天是否会出船。
一抵达码头,便冒雨跳下了车,箱子也没拿,急匆匆跑去售票处。
工作人员正在落下窗口的挡板。
杜窈感觉不妙:“今天是不出船了么?”
“不了,”工作人员挥挥手,“船坏了,要修一天。”
杜窈:“不是有两艘船吗,都坏了?”
工作人员:“是喽,跑了十几年,部件都老了,上头特批这几天换新。”
杜窈蹙起眉,细密的雨淋在身上,打湿脸侧的碎发。
头顶倏地罩上一把伞。
回身,程京闻手里还拉着她的箱子,明亮的奶油黄,跟一身黑的男人并排一起,违和又滑稽。
杜窈正要给杂志方发消息,想起程京闻也要去花都岛,便也知会一声:“船开不了了。”
程京闻扫了眼紧闭的窗口,没什么情绪表示。折身,言简意赅地叫她:“跟上。”
杜窈不明白地眨了下眼。
到底还是跟上,站在他掌伞的手的左侧,隔了不远不近的间隙。
气氛有些微妙。
鞋跟敲击木板搭构的码头,声音被雨盖过。杜窈低头,盯着步调一致的两双鞋尖发呆。
“去花都岛做什么?”他的发问打破沉闷。
“工作,”杜窈偏头去看海。乌蓝的浪汹涌地拍在岸边的礁石上,“顺便采个风。”
程京闻略颔首,没有再问。
雨水打落在伞面的声音很闷。
杜窈轻抿起唇角。环顾周遭,和工作人员说的一样,停业几天,没有船只。
“来这干什么?”
“坐船。”
“这又没……”
杜窈一句疑问还没张口,就听见远远一阵很响的引擎轰鸣。扭头看,右边一艘游艇破出一片白色浪花,速度极快地靠过来。
杜窈不由愣了一下。
快艇很快停靠在码头。
里头出来一位中年男人,先叫了程京闻一句“先生”,再抛锚固定船身,示意他们可以上来。
程京闻跨进船里。
杜窈跟在他后面,还在犹豫什么姿势可以不太狼狈地上这艘看起来很容易打滑的船。
毕竟,脚上是五厘米的鞋跟。
刚崴过两次的脚踝不太能承受再来一次。
“还在干什么?”
听见程京闻的催促,杜窈不满意地跺了下脚——真不会看情况,“我怕打滑,你来扶我一下呀。”
惯听的命令语调。
但她说这话的时候,细弯的眉上提,本就圆的杏眼更没什么棱角,好像不是命令,更像一种变相的撒娇。
程京闻顿了顿,伸过来右手。
三条掌心纹路向上,细密的雨一点一滴地落下,渗进去。
杜窈倒没碰他的手。
去抓袖子,皱起一整张小脸,很是英勇就义似的跳上了甲板。
鞋跟不出意外地打滑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