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次日清晨,黎云书都没有睡着过。
夜里她辗转反侧,思量姜鸿轩找她的原因为何。
按照程富商临死前无意的说辞,他口中的“轩大人”,十有八九便是姜鸿轩。
若真那样的话,姜鸿轩不该将她引为仇敌吗?
不该千方百计阻挠她和沈清容、不让他们去发觉这条路子吗?
为何偏偏要用恩科许诺她,让她替他去找赝品最后落入了谁的手中?
她想了许久,都不知道姜鸿轩到底要干什么。
但她隐约意识到,事情必然出在那赝品之上。要想查,也必是从赝品入手查。
于是她等到天亮,去徐江家里看了看。
徐江的精神几近恍惚。
他一问三不知,整个人脸上都是大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黎云书没有突破,又将与徐大海相关的人重新思索了一遍,发觉线索只剩下花音楼的那位花娘,廖诗诗了。
黎云书在花音楼外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秉着一腔为国为民的想法,正要往里走,耳旁响起极为嚣张的马车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讶异轻问:“小秀才?”
黎云书回头,恰对上沈清容吃惊而意外的目光。
他今日换了身衣衫,着白色底衬并水绿外衫,看起来倒是比先前要养眼许多。见黎云书目光扫来,沈清容后脊一僵,无端泛起了后怕。他捉摸不透黎云书来此的缘由,张口便道:“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1]
黎云书:“......我不是来检查你背诵的。”
“不是?”沈清容脸上神色霎时轻松了。他瞧瞧花音楼,又瞧瞧她,“那你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他想了想,陡然紧张起来,“是来找我要策论的?!”
黎云书:“......”
她在沈清容心里,就是读书的代言词吗?
“我是来查一件事情,关于程家通敌一事,想问问廖姑娘。”
一提这件事情沈清容明白了。
他正了神色,“问什么?莫非对于程家背后的依仗,你有了什么眉目?”
黎云书本想将昨夜之事告知沈清容,可转念一想沈清容那日对朝堂的分析,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姜鸿轩到底属于主战派还是主和派。
这位大邺二皇子,坊间对于其流传并不多,大都只知其性格乖戾残暴,且十分让人捉摸不透。他喜好将一切事情都抓在手中,对于他心中认定的“异类”,不会留半分情面。
这家伙不仅界限分明,还惯常以折磨人为乐。当年宫中赏花宴上,有个宫女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袖。他当时没说什么,事后却将宫女上下三族人一一凌迟在她面前。小宫女双眼都哭瞎了,他也没手软半分,最后把她丢进狼群之中活活被饿狼咬死。
单是听着都觉得让人胆寒。
昨日他亲自出面,显然是盯上了她。黎云书知道,自己扳倒了程家,算是坏了他的计策。他定是在试探,看看她有没有本事来替他效力。
因为二皇子没别的优点,只有一条:他是个惜才的人。
这样的人,她得罪不起。
又怕牵连到沈清容和沈家,也不敢多说。
她只敷衍道:“觉得奇怪,想来问问罢了。”
“你觉得哪里奇怪?”她说一句话,沈清容便紧跟着刨根问底,“怀疑此事同主和派有牵连?还是有新的发现?还是......”
生怕隔墙有耳,黎云书赶紧朝他竖了竖指头,又张望片刻,“莫要透露,我亲自问问她。”
“我替你问。”他执着极了,“你一个姑娘,来这种地方不好。”
“我为百姓寻真相,为家国除奸佞,有什么不好?”
她固执极了,转身要进去时,被沈清容同样固执地揪住衣袖,“不行就是不行。”
黎云书一扫他的手,再扫一眼他,目光满是检查他背诵时的胁迫。
三秒之后,沈清容怂了。
他发着怵松开手,本着不和小姑娘争辩的精神,勉强退了一步,“那你好歹戴个面纱。你自己清正,也碍不住别人风言风语的乱传。”
*
这是黎云书第一次进花音楼。
花音楼比她预想的还要大上许多,两侧装潢精致,正中搭起红台,不少花娘正在台上舞唱着。
那面纱虽遮住她半边容貌,但她眉眼生得好看,气质又很出挑,一瞧便知是个美人。沈清容带黎云书上来时,有不少男子都带着笑意,玩味地打量她。
这些目光未免太暴露,黎云书被打量得有些不适,眉头刚刚皱起,视线就被沈清容的背影遮住。
她看不见沈清容神色,只听那人意味不明地笑着开口:“可以啊沈少爷,从哪儿带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探头企图向后望。沈清容严严实实地挡住她,没叫那人得逞。
“我朋友。”沈清容含笑着压低声,“方兄想看?”
那人本想随他笑,听他笑得森冷,后背窜上寒意,愣是没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