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过寂静的雪原,洁净的白雪被阳光映出一层薄薄的金色,拉姆伸手去捧阳光,但一滴热泪落在手中,沿着手心的纹路晕染开。
她本来还对聂赞抱有一丝希望,但现在这丝希望悄悄地湮灭了。
云丹贡布拾起河岸上的羊皮袍子,轻轻盖在聂赞的后背,在那后背上有数条纵横交错的疤痕,这都是战争在聂赞的躯体上留下的烙印。
有的颜色已经淡了,有的颜色还很深,表明受伤的时间从久远到近前。
聂赞趴在冰面上一动不动,如果这一动,将冷风带进来,吹凉他的胸膛,冰便融化得慢了。
他感觉到胸膛处的冰在融化,有水流在慢慢的涌动。
只要他坚持不动,身体的暖意就会融化冰面,然后他便能拥抱住那个汉人女子。
嘉措脱掉身上的牦牛皮袍,也盖在聂赞的后背。
云丹贡布叹了一口气,道:“嘉措,你现在赶紧回营地,带木柴过来,仅靠赞普用身体融化冰层要很久,寒气要是入体,终身都受此侵害。”
“好,我现在就赶回营地。”嘉措跨上马背赶往营地。
拉姆踱到冰面上,用手在冰面上摩挲,但手刚碰到冰,身子便打了个冷噤,手又缩回来。
她不由委屈地噘起嘴,转头瞧到聂赞紧卧冰面,她的手又下意识地放回冰面上。
小奶狗也在舔冰面,甚至用爪子抓冰面。
“赞普。”云丹贡布低声道。
聂赞充耳不闻,此时他什么也听不到,眼里也只能看到李觅儿。
隔着厚厚的冰层看李觅儿,她依旧美得惊人,仿佛是沉睡在冰中的女神。
云丹贡布脱下袍子,取出火折子点燃,放在李觅儿身体的前侧,果然冰一遇到火后就迅速地融化,但袍子很快燃烧完,冰面融化的地方不多。
“这样不是办法,希望嘉措能快点赶来,不然赞普必被寒气所侵害。”
但他不能干等,遂像拉姆那样用手心在冰面上摩挲。
冰面上的水渐渐多起来,但离冰层整个融化还尚早。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嘉措带着几百人运送木柴赶来,吐蕃人习惯用牛粪取火,只有生活在林区的人才会使用木柴,因此这些木柴是大唐和亲车队所携带的取火物。
云丹贡布没有请示聂赞,指挥众人点燃木柴,再将点燃的木柴放在离聂赞身体一尺远的地方,这样避免冰融化时,火会烧着李觅儿的躯体。
聂赞仍是趴在冰面上,云丹贡布没去拉开他,估计也拉不开。
拉姆抱起小奶狗,她冻得瑟瑟发抖,忽然肩上一暖,回头一看嘉措站在她身后,给她搭上了一件牦牛皮。瞬时拉姆心中一暖,眼圈便红了。
河岸上,所有人沉默地凝视冰面,在烈火的烘烤下,冰层发出咯崩的碎裂声。
从来没人愿意听冰融化的声音,那是不值得一听的声音,可现在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倾听,希望这冰融化得更快一些,好将那冰下的神唤醒。
水流在聂赞的身下涌动,四周是烈火的炙烤,他裸露的肩背被烘出汗,而身下是刺骨的寒冰。
火与冰的同时煎熬,那真比死还要难受!
渐渐他的身体陷入冰水中,半张脸也沉在水中,眼里是水,唇里也是水。
忽然他的鼻尖碰到李觅儿的鼻尖,然后他的嘴唇吻到柔软冰凉的花瓣,带着花的香冰的冷的唇被包裹在他的唇中。
他用力地亲吻那株甜香的花瓣,陡地身体向下一沉,整个人沉入水中,霎时他的胸膛便压到李觅儿的身体上。
冰全部崩解了。
聂赞立即抱起李觅儿,从小河中站起,水珠从他身体滑落,水声滴沥。
可刚站起,左腿一软,聂赞单膝跪倒在河中。
“赞普。”
云丹贡布和嘉措赶紧去扶他,但聂赞却先站起来。
一到岸上嘉措便拿来羊皮袍子裹在聂赞的身躯上,聂赞马上将李觅儿包裹在羊皮袍子中,他一句话也不说,抱起李觅儿上马冲向远方。
云丹贡布凝视聂赞离去的背影。
突然他肩上重重落下一击,回头一看却是嘉措。“嘉措,你认为这次赞普袭击大唐和亲车队是明智的吗?”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无数遍,如果赞普不去袭击大唐和亲车队,那赞普就遇不上汉人公主,那赞普就还是从前的赞普。可是后来我又想,如果赞普注定要遇到汉人公主,也顶多是换个时间换个地方。”
云丹贡布点头,拍着嘉措的肩膀,道:“走吧,回去。”
众人上了马,唯独拉姆闷闷不乐,落在最后。
云丹贡布放缓马速,道:“不用害怕,我会陪你一起面对赞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