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亦乘靠在窗边的方桌，长腿支着地，点了下头。
这房间很小，除了浴室以外，满打满算可能十五平方米左右，纪洵走进来都嫌压抑，更别提常亦乘那超过一米九的身高，平时恐怕连手脚都施展不开。
难怪他想找房搬出去。
纪洵把业主的要求说了一遍，常亦乘面无表情地听着，半干的发尾落下几滴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淌进颈环里。
“总之就是这样。”纪洵说，“房子暂时租不了，最快也要再等半个月。”
他的意思，是想劝常亦乘再去别处看看，谁知男人听完，只不咸不淡地回道：“那就等。”
……行吧。
纪洵点头答应，发现离开乾坤阵后，或许是有了阳光的温度，常亦乘看起来没那么阴冷。
长相和身高带来的侵略感仍在，但至少不像索命的无常，气质更接近于人类了。
而且仔细一打量，纪洵总算察觉，常亦乘实际上很年轻，估摸跟他差不多大，大约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常亦乘不知他在想什么，静默片刻后，问：“还有事？”
纪洵回过神来：“嗯，有件事想问问你。”他摊开右手手掌，说，“那天钻进来的黑雾，你有印象没？”
昨天他跟纪景扬研究整晚，都没搞清楚它到底要如何使用。
太爷爷说他体内灵力开始流转，他按照纪景扬教的方法尝试调动灵力，也始终没有成功。
纪洵虽然不想成为灵师，但既然事已至此，他还是希望至少能拥有一点自保的能力，而不是遇到危机，就只能像个累赘般等人拯救。
常亦乘问：“想用它？”
纪洵：“你知道怎么用？”
他就记得，那天常亦乘看见黑雾后反应异常，想来肯定对它有所了解。
常亦乘说：“试试看。”
纪洵根本不知该从何试起，就见常亦乘拿来放在枕边的短刀。
纪洵一哽：“你不会是……要跟我打一架吧。”
常亦乘没说话，握住刀柄将刀完全抽出。
他这把刀的制式，很像汉代的环首刀，刀身直窄，杀气腾腾。但它又比动辄超过一米的环首刀短很多，连刀柄加在一起，只有六十厘米左右的长度。
可如同书上说的那样，刀这种冷兵器，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擅用短刀做武器的人，几乎全是反应敏捷又敢拼命的高手。
因此见到常亦乘拔刀，源于本能的畏惧，便一点点漫过纪洵心头。
接下来，男人的举动令他瞠目结舌。
常亦乘将左手袖口翻折几下，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随后右手挥刀一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就显现了出来。
鲜血汩汩流出，眨眼间便染红了脚下的地板。
纪洵吓一大跳：“你疯了吗？！”
常亦乘仿佛不怕疼，淡淡地说：“你帮我治。”
纪洵心态快崩了，他充其量勉强算个兽医，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亲手割开手臂，让他就在这里做缝合手术？
“伤口太深，必须马上去医院。”纪洵说。
常亦乘：“你想治，就把手放上来。”
纪洵一怔，半信半疑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
血流得太凶了，他想不通常亦乘究竟怎么回事，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本就没用过灵力的他，大脑愈发一片空白，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快点，快点……
不知过去多久，一股温热的力量隐约从掌心传来。
纪洵心念一动，集中全身的注意力，将那股力量传递到指尖，红黑交错的雾气从手指里缠绕而出，顷刻间便覆盖了他的掌纹。
红与黑混在一起，本该是不祥的颜色。
纪洵却只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平静。
过快的心跳也缓缓恢复，他仿佛领悟到什么，将掌心贴近常亦乘的手臂，怀着想要治愈对方的心情，轻抚过那道狰狞的伤口。
翻卷的血肉一点点长了回去。
再过半分钟，长长的伤痕也变得越来越淡，直到最后，再也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纪洵重重地松了口气，跌坐回沙发：“以后别这样了。”
太过刺激，他这种新手承受不了如此激烈的视觉冲击。
常亦乘不置可否，只说：“疗伤、净化，你只要想，就能办到。”
纪洵听明白了，难怪康梦雨的尸体没有腐烂，而他的伤势也恢复得很快，想来都跟黑雾脱不了关系。
可根据之前的情形来看，治疗的速度还是慢了些，万一遇到几分钟就能决定生死的危机关头……
“要是想快点见效，应该怎么做？”他虚心请教。
常亦乘：“闭眼，想象它的形状。”
纪洵基本习惯了常亦乘简洁的说法方式，猜测多半是将它变出实体，用起来会方便许多。
于是他听话地闭上双眼，密长的睫毛盖过下眼睑，稍微挡住眼尾那两颗褐色的小痣。
他对灵力了解不多，最常见到的，就是纪景扬召唤出身边的枯荣，一副慈眉善目的相貌，衬得公孔雀般招摇的纪景扬都靠谱了许多。
如果可以将黑雾变幻形状……
一时之间，纪洵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山间咆哮的猛兽、圣洁巍峨的雪山、一轮悬在天边的月亮……
周围似乎有风吹过。
纪洵神经一颤，再睁眼时，发现右手无名指上，多出了一枚环首相接的戒指。
……一枚。
…………戒指。
纪洵直接愣在当场，不敢相信他刚才想了那么多波澜壮阔的场景，最后变出来的，却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首饰。
他抬起头，漂亮的双眼闪过一丝迷茫：“这个，能换吗？”
常亦乘：“不能。”
“哦。”纪洵有点失落，把手朝向阳光看了看。
戒指其实还挺好看，通体为质地温和的细圈黑玉，透光能看到里面棉絮状的深红色杂质。
他改变了想法：“好像也不错？”
纪洵平时打扮还算精致，本来就有搭配首饰的习惯，现在多出一枚戒指也没什么不好。
常亦乘盯着他看了许久，才侧身从桌上拿起一颗薄荷糖，等唇间尝到沁甜的味道，终于缓慢地低声开口。
“嗯，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