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原是被许氏句句暗讽,说得难堪,正假装喝茶以作掩饰的,闻言手一抖,杯中茶水都洒在了衣袖上,洇开一片水迹。
是……司明玉?
许氏亦吃惊不小,腾地一下立起身,双目炯炯,质问那侍人:“什么?是小王女亲自来了?”
侍人声音低低的,面色发苦,“奴不敢扯谎,的确是小王女亲自登门了,还……”
他用余光瞟了瞟向晚,又小心觑着许氏的脸色,“还带了许多的聘礼,摆在大门外头,眼下家婢还在慢慢往里抬呢。”
许氏终于忍不住,眉心一拧,勃然变色。
自古以来,常人婚嫁,总是先遣了媒人来提亲,取了男方的姓名及生辰八字,回去合婚,如果一切顺遂,女方才送聘礼上门,彼此议定成婚的吉日,至此,才算是将婚事敲定下来。这一来二往的,少说也得有月余。
多少年来,不论天潢贵胄,还是平头百姓,这一套规矩总是少不得的。
而这小王女,竟浑不顾礼仪,头一次登门,就急吼吼地带着聘礼亲自来了。
难道,她当真如此诚心,要娶向晚?
许氏眼珠一转,就见向晚坐在一旁,神情怔怔的,望着通传的侍人,眼底却有几分暗藏的希冀,在他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忍不住地升了起来。
他是越看越气闷,一眼剜过去,心道果然是不检点的伎生子,生来的轻浮浪荡。
“岂有此理。”他低声愤愤道,又冲着那侍人发作,“还愣着做什么?把院子里的闲人都叫上,跟我一同去前厅。”
侍人额角冒汗,连连答应着去了。
不多时,许氏就在一众人等的前呼后拥中,踏进了前厅,正见小王女坐在上首,金平侯陪在下首,二人闲谈饮茶。
他见了司明玉神在在的,将侯府正厅当成自己家一般的模样,心中越发憋闷,无奈碍于身份,不能如何,还要端起笑脸道:“不曾料想小王女今日会来,迎客来迟,是我失礼了。”
司明玉茶杯也不曾放下,只笑着冲他点点头:“侯夫客气了。”
许氏撇了撇嘴角,硬生生将不悦压下。
尽管小王女身份尊贵,压人一头,他到底也是金平侯正夫,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郎君,且长了她整整一辈,她倒好,当真半点也不客气。
倒是金平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身后乌泱泱,在墙边干站着的一班侍人,神情颇为一言难尽。
许氏自不搭理她,在她身旁坐了,冲着上首的司明玉,明知故问:“不知小王女今日驾临,所为何事啊?”
司明玉仍旧是笑眯眯的,与平日无异,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往心里搁的模样。
“我还以为侯夫早已经知道了呢,难道阿晚竟如此害羞,都没好意思与父母提起?”她的话音里也带笑,十分亲近自如,“我今日来,是为了商议,何日迎娶阿晚的。”
许氏听在耳朵里,就忍不住眼皮一跳,分外的不自在。
“阿晚”,叫得多亲昵啊,这才初次登门,在人前便如此,可想而知私底下得是什么模样?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年,向晚养在他眼皮子底下,为数不多出门的机会,也不过是随着他一同赴宴走动,按理说,与这小王女最多也只远远打过照面,断无可能有交情的。
不过是月前在安国府的园子里,碰上了那么一面,竟能引得小王女如此上心?
他的手在衣袖底下捏着绢子,心里止不住地冷笑。他平日里看着向晚,像个锯了嘴的葫芦,畏畏缩缩地不声响,还以为承了他的照拂能养在侯府里,多少懂些眼色,念些恩情。却没想到,骨子里仍是个狐媚子,不过片刻没能看住他,三两下的工夫,便能把小王女的魂儿都给勾了。
这样想着,不由就作势倒吸了一口气,“哟,小王女这样说,我倒属实不曾有准备。”
他沉吟了片刻,脸上挂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您可曾同您家老郎君商量?这寻常议亲,该是遣媒人先来,您如今自个儿来了,还带了那样多的礼物,倒是让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这话一出,颇有些惺惺作态,一旁的金平侯忍不住就睨了他一眼,但也不及阻拦,眼神中半是无奈,半是担忧,唯恐小王女听着不顺耳。
毕竟这小王女,是出了名的不拘礼仪,更不讲那些场面世故,万一当着面发起脾气来,就颇为难办。
幸好,司明玉并不以为忤。
“哦,不必担心,我与我父亲早就说过了,他说娶夫一事全凭我高兴,他绝不插手,让我按照自己的意思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