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握着对方的手,轻声道:“若我能见你掌兵十万,击败金人迎回二帝就好了。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
岳飞忽然想到很多年前,义父周侗说的话,“你是我最后,也是最好的弟子。可惜,我看不到你叱咤天下的时候。”想到这里,想到老帅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不由悲从中来,跪于宗泽榻前泪如雨下。
宗泽不再多言松手让岳飞离开,之后也没有再见其他人。他听着众人离去的脚步,想着自己这几年来的作为,北伐的机会就在眼前,却没机会实施,天意如此吗?宗泽轻咳了几下,自语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几日后,建炎二年七月十二日,宗泽死于汴梁家中,死前高呼三声渡河。不久,朝廷下诏任命大名府留守杜充,代为东京留守。宗泽的儿子宗颖作为副留守,配合杜充行事。但杜充和宗颖的理念大不相同,不多久宗颖就辞官回乡。
历史的车轮悄然转动,方出现转机的抗金形势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杜充当上东京留守之后,将自己的班底换到开封各个重要位置,他打发岳飞去西京帝陵驻扎,并且收缩防线不提北伐。宗泽收复的相州很快又落入金人之手。而在勤王军的事情上,因为杜充没有要渡河主动进攻金人的意思,所以迎合朝廷的心意,一改宗泽的规条,不仅断绝了与各地民兵的联系,还断掉了开封地界上“勤王军”的粮饷。如此一来人心思变,各地的民兵义军只得各奔前程。
如洛阳的杨进拥兵自立,山东的李成则去了江淮。开封地面上的勤王军因为没有了朝廷的粮饷,需要自己解决肚子的问题,顷刻恢复了山贼本色,开封府的治安一夜之间变得严峻起来。
建炎二年秋,金人在看出杜充和宗泽的不同后大举南下。自认为有韩信之才的杜充,完全不顾百姓死活掘开黄河阻挡金兵。结果金兵绕过汴梁,从山东南下江淮。杜充决黄河导致数百万大宋百姓流离失所,却没有伤到金兵的一根毫毛……
见金兵南下,朝廷派大将刘光世迎敌,但刘光世的人马尚未接战就溃不成军。南下金兵派数百骑查探情况,消息传到扬州,皇帝赵构如惊弓之鸟,抛下大臣和百姓连夜出逃,从扬州到镇江,又从镇江一口气逃到杭州。
人在乱世,做老百姓如同惊弓之鸟,他们一方面想继续过安生日子,另一方面又要时刻看着朝廷大员们的动向。一旦朝廷的官僚们要走,那就说明金兵不远了,老百姓就要成群结队的跑。
扬州百姓得知皇帝逃走顿时秩序崩溃,数十万人争相恐后的逃离,为争抢渡口军民发生践踏,死伤不计其数。赵构的宠臣王渊康履在这种时候,仍旧不忘搜罗金银,从扬州一路作威作福到杭州激起极大民怨。可怜极尽繁华的扬州城落入金兵之手后,被洗劫一空化为废墟。
而正当岳飞看着军报,忧心如焚的时候,他接到杜充的调令,命他率部回开封驻扎。
建炎三年正月,岳飞率领部下回到阔别八个月的汴梁,放眼望去汴梁城已面目全非。他们根据指令在西城安营,据说官军都在西城,而勤王军被安排在东城和南城。
姚政、汤怀、张宪受邀请去东城喝酒。他们走过御街,穿过酒坊发现几乎所有的店面都关着门,不由直皱眉头,早知道东京的情况不好,但居然会到这种地步。
远望前头矾楼的旧址,汤怀想到从前第一次到汴梁的情景,他们在附近的酒楼喝酒,那座酒楼如今已没有了。
“不知道李师师后来去了何处。”姚政忽然道。
汤怀道:“有两种说法,一说金人破城后,要李师师北上。师师不愿北上,自尽身亡。另一种说法是,在杀十贼的时候,师师散了家财,然后就消失于江湖。”
“我宁愿相信后一种。”姚政轻声道。
“我也是。”汤怀看着远方,低声道,“薛鹤一定也这么想。”
“李师师是谁?”张宪忽然问。
“你……”姚政瞪大眼睛。
“怎么?”张宪也睁大眼睛一脸无辜。
“小崽子就是小崽子。”姚政笑骂道。
汤怀轻轻拍了马头,悠悠吟道:“年来今夜见师师。双颊酒红滋。疏帘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口。簪髻乱抛,偎人不起,弹泪唱新词……”
“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张宪嘟囔道。
忽然不远处有哭喊声传来,居然是几个勤王军在抢酒坊。
“这是实在没有事干了吗?”汤怀站在店前没好气道。
里头几个惹事的军士上前就打,被姚政和张宪一脚一个踹翻在地。
“张大帅的人也敢惹,你们哪里的?”一个兵头从里头走出来道,他一眼认出姚政他们,笑道,“原来是姚老爷、汤老爷。你们从洛阳回来了?对不住啊,小的们不认识你们。有眼不识泰山!”
“你们这是做什么?”姚政问,“张大王没有酒给你们?”
“这个……倒也不是……”兵头挠头支吾道。
张宪忽然一脚踢开里屋的门板,里头另两个军士正压着一女人。女人衣裳已被撕开,露出白花花的胴体。角落里酒馆老掌柜被绑在柱子上。
“放开她。”汤怀瞪起眼睛。
“这……个……是,是,是。”兵头赶紧呵斥里屋的士兵。
那两个士兵兽性已起,拔刀怒道:“怕什么?我去叫人!”
汤怀一个箭步,一人一掌掴翻在地,接着一脚踹在他们裤裆上。
“看在你们没杀人,也还没成事。滚。”姚政怒道。
兵头扶起那两军士,头也不回的就跑,汤怀皱眉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再看看周围的冷清街市。回身和弟兄们一起把那掌柜的和女人解开。
“我们不去张用那儿喝酒了。”汤怀说。
“好。”张宪点头。
姚政想了想,让掌柜的去把附近的百姓叫来一些,详细询问了最近开封的情况,众人七嘴八舌,他越听眉头皱的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