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弘?”
彼时傅九襄正在院子中练剑,午时晴光正好,冬日里头细碎的光芒斑斑点点地落在院子中,比起前一阵子的寒冷彻骨,如今北风渐消,空气中都泛着融融暖意。
果然要开春了啊。
苏知玺站在廊下,傅九襄怕他冻着,将他用白狐毛大氅裹的密不透风,眼睛上覆着黑色绸带,他手中拥着暖炉,接过傅九襄的话头:“昨儿夜里王蟾和苏文弘打了个交道,等今日王蟾反应过来,该坐不住了。”
噌的一声,傅九襄的剑被他插进了树干中,剑柄轻晃,傅九襄大步朝苏知玺的方向走去。
在察觉到身边来人了,苏知玺从袖内掏出一方帕子,无奈地冲着来人的方向说道:“擦擦吧,出了汗小心冻着了。”
傅九襄笑凑近了,没接过帕子,只是低头将脑袋伸到了苏知玺跟前,“你替我擦擦。”
每日喝药的人身上总会沾染些药香,苏知玺的帕子上经年累月地带着药味,傅九襄耸动着鼻尖,嗅了嗅帕子上的味道,轻叹道:“好香。”
苏知玺听着傅九襄不正经的语调,将帕子往他身上一扔,转身便摸着栏杆往书房内走去了。
“哎,雀奴!”傅九襄三两步跟了上去,伸手将他搂进了怀中,低声哄道:“对不住,是我孟浪了。”
苏知玺哼了一声,推门进了书房。
“添把火吧。”苏知玺脱下了身上的大氅,鼻尖冻得微微泛红,他呵了一口气,慢吞吞地走到火炉边,边暖手便道:“外头都乱成这样了,苏朗仪怎么能安睡呢?”
苏知玺这个人,玩弄人心的时候就像是隐藏在夜色下的毒蛇,潜伏在暗处,一击即中。
这才是最要命的杀意。
傅九襄手底下有不少高手,他们早在冬至宫变后便被苏知玺派出了烛都,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步退路,如今傅九襄想要做些什么也格外便利。
前脚傅九襄的吩咐下去,后脚他的那些暗卫就动起来了。
当天晚上,苏朗仪就被岭南的消息打了个当头一棒。
苏家书房内,苏朗仪气得将茶盏扔了一地,他怒吼道:“苏鹧究竟想做什么!他是怎么教儿子的?人都到烛都了,消息才传到府上来?岭南的人都死了不成!”
“丞相……丞相息怒!”苏朗仪手底下的客卿熊乌跪在地上,平日里都是他负责和岭南那边的人沟通来往,如今岭南那边出了岔子,而他迟迟未得到消息,这已是一桩大罪,熊乌额头不住地冒着冷汗,他想,今日恐怕走不出这扇门了。
“丞相,咱们在岭南的消息网……不知因何缘故,断了……小的这几日一直联系不上岭南的鸽子,这才耽误了丞相的大事……”
苏文弘带兵直逼烛都,熊乌错会了苏朗仪的意思,他以为苏朗仪是想早点和岭南的人联系上,好一举逼宫……
“混账!”
熊乌话未说完,苏朗仪一脚就将他踹远了,身居高位的人皆喜怒不形于色,熊乌这是第一次见到丞相如此动怒,他瑟瑟跪在地上,猜测着自己究竟哪句话说错惹怒到了丞相。
“大事?本官究竟是有什么大事,值得你们一个两个这样殚精竭虑费尽心思的筹谋!”苏朗仪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噌的一下从熊乌面前划过,熊乌的冠帽掉在了地上,他蓦地睁大了双眼!
“丞相,小的知罪了!小的大逆不道,丞相,小的知罪了!”
熊乌跪着扒住了苏朗仪的衣角,他真是怎么也没想到,丞相他竟然……竟然没有那等心思!
做奴才的,最忌讳的就是猜测主子心意,你猜便猜了,结果还猜错了!
“来人!”苏朗仪面色铁青地看了一眼熊乌,随后再没有给予任何多余的眼神,就听见他冷声道:“把他关进地牢,安顿好他的妻子儿女吧。”
熊乌面色苍白,这是相府的规矩,死之前,主子会安顿好身后人。
“丞相……”
苏朗仪毫不留情地离开了书房。
熊乌跪在书房中,抬头便是相府中最高的八角阁楼,阁楼上雕刻的飞燕灵巧生动,坠着宝石珠子的眼睛在阳光下带着股看不透的迷离,仿佛连飞燕都醉在了烛都的纸醉金迷当中。
熊乌被带去了地牢,那里关了无数曾经忤逆过苏朗仪的人,有些是下人,有些是从各个地方带进来的小主子,最后都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丞相府。
苏朗仪用他的铁血手腕,在烛都建立了一座谁也无法反抗的铁牢。
“丞相,在下已经派人去找苏文弘了,估摸着一个时辰左右他就能到了。”
苏朗仪面色阴沉,“晚了。”
“咱们被人蒙上了眼睛,还蠢笨不自知,苏文弘那个混账东西还着急忙慌地往陷阱里头跳!苏鹧这些年简直在岭南被风花雪月眯了眼睛,教出了这么一个愚蠢无知的儿子!”
“带兵进都?他们怎么不想想,天底下要是有这种好事,怎么轮得到他们岭南!”
“丞相,苏公子来的突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苏朗仪冷笑,“还能是怎么回事?不过是有人不想让咱们袖手旁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