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王可在里头?”
偏殿外传来福鹤的说话声,松童前一刻才被凶神恶煞的傅九襄吓了一跳,且他家公子也在偏殿里头,他是生怕殿里头出了什么岔子。
“王爷在里头,对了,福公公,我家大公子从皇后娘娘那走过来衣裳湿了,正在里头换衣裳。”松童解释了一句。
福鹤心领神会,一拍脑袋,心里头也紧了紧,生怕两位爷在里头冲撞了,这一位是苏家大公子,一位烛都的小霸王,可都不是好惹的祖宗啊!
“小王爷,大公子,二位可都在里头?”福鹤是顺帝身边的老人了,平日里已经很少有他亲自出马请的人了。
宫中的后妃皇子、朝野中的文武百官,见着了福鹤无不都是要尊敬地喊一声福公公,能让福鹤如此毕恭毕敬伺候的主子,找遍烛都皇城也不多见。
“福公公稍等,本王正在……”
傅九襄说这话时眼神在苏知玺身上转了一圈,他微曲的手挑着苏知玺的衣袂,似笑非笑道:“本王正在理衣裳呢。”
苏知玺是个冷心肠的人,神情极淡,就算对上傅九襄风流惯了的戏谑,也只是面不改色的将定北王手中的衣角扯回来,“听闻小王爷跪了一夜,可如今看王爷风姿绰约,模样清朗,想来是偏殿炭火正旺,竟将王爷在北疆的一腔热血又给勾了起来。”
傅九襄懒洋洋地坐回了胡床上,一双腿卷曲着,抬头,带着笑意的眼睛似探究、似打量,又带着深不见底的幽褐,沉默片刻后,就听他故作惊讶地说道:“本王的韵事,竟然都传来了烛都?这可真是荣幸之至。”
那带笑的打趣模样,真是不要脸得很。
早就听闻定北王是个无法无天、嚣张浪荡的猢狲,今日一见,果真是一如传闻,没有半份虚假。
苏知玺拢了一把散下来的长发,如玉的双手在墨发间穿插,无端端带起了一股风情,知是这殿内炭火着实烧的旺,还是这连着跪在高堂镜前跪出毛病了,傅九襄竟然觉得,那双手,若是握住别的什么,无论什么,都很好看。
如果在自个儿身上,就更是人间美事了。
傅九襄轻咳了一声,单手拢拳,望向了别处。
“王爷,陛下召见你呢。”苏知玺的衣裳早已穿好,眼下他已翩翩然半跪在了火炉旁的软垫上,在案几下摸索出了一套茶具。
傅九襄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小王爷,”苏知玺捏着瓷盏,唤住了傅九襄,“您脸怪红呐。”
傅九襄浪荡十多年,生平第一次,脚底打滑,踩了水,湿了鞋,他没有转身,而是在原地挑了挑眉,继而又露出了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兀自推门出了偏殿。
人走后,殿内骤然空了下来。
原本还正襟跪着、礼数周全的苏知玺就像是凭空卸了那股气,整个人都蜷在了一起。
“松童!”
“哎,大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松童进屋,就见到苏知玺将身子都撑在了案几上,面色青白。
“回府。”
“咱们不等五殿下了?”
苏知玺摇摇头,“给殿下留个口信,就说我旧疾发作,先回了。”
风雪不停,今日进宫前苏知玺身子就有些不适了,且从椒房殿一路走过来,湿漉漉的衣裳黏着穿了一路,更是寒气侵到了骨子里,再加上方才同傅九襄争锋相对的一番话,更是耗尽了苏知玺的心力。
在回相府的路上,苏知玺就撑不住睡了过去。
直到马车停在了相府前门,松童找来了老管家,苏知玺才幽幽转醒。
相府佛堂内,苏郎仪大夫人罗婉柔正在念佛经,在听到下人禀报说大公子回府了,在回府的路上受了风寒,身子有损,罗婉柔手中的佛经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睁眼,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才吩咐道:“雀奴既然病了就请丞相递牌子去宫里请个御医吧,过府给好生瞧瞧,如今天寒,得好好保养身子才是。”
罗婉柔说这话时语气和缓,只是那读惯了佛经的和善面容中却看不出半分焦急。
丞相府中的下人早就习惯了主子的怪异,听了主母的吩咐,也只是低着头匆匆出了屋子。
等丫鬟都退出去了,罗婉柔端庄、冷漠的脸上才浮现出了一丝其余的神色,她看了眼贴身嬷嬷,轻叹道:“我佛慈悲,可这世间浮生万物皆是苦难,佛又该如何渡?”
“嬷嬷,你说这人呐,挣扎在阴诡地狱中,倒还不如死了呢。”
“大夫人,这话听着就晦气,您别说了。”嬷嬷将桌上的佛珠递给了罗婉柔,又重新燃起了白檀香,满屋子檀香缭绕,打碎了满室的阴冷浮躁,只留下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