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为当朝太保辅君定国策,与管太傅、蔡太师并称“三公”,威望极高。
无奈随年岁增长顾老的真知灼见变成了顽固执拗,毫不通情理。
他对殷帝向来直言不讳,忠心可鉴故而虽屡次触犯龙威,殷承景也并未对他过于苛责。
权当在朝中养了个倔脾气的老爷子。
自除夕夜后,这顾老算是盯上阮昔了日日上疏劝谏陛下亲贤臣、远奸佞不可轻信阉奴小人应速将阮昔贬出宫去,以绝后患。
阮昔越念声越小最后几乎和蚊子哼差不多。
她倒是不在意诽谤流言,可这话亲自复述一遍脸面上着实有些过不去。
很像明星亲口念社交软件上黑粉留的差评。
公开处刑啊
殷承景摊手让她将奏疏交过来略扫了一眼,直接丢进池中。
各色锦鲤精明得很,早在竹简砸下来前便四散逃开半晌见无其他危险发生又惦记着殷帝手中的鱼食,再次聚拢,争先浮在水面挤挤挨挨。
阮昔抿着嘴,却还是控制不住唇角的弧度。
她又换了一本念,这本文风清奇,竟然对阮昔在花炮案中所立的功劳大书特书最后还吹捧了番殷帝的英明神武。
看看落款,是光禄寺卿程兴昌,主管皇家宴会安排。
阮昔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与山羊须初遇时,他自报家门的那张贱贱的贼笑脸。
“笔。”
殷承景接过阮昔递来的朱笔,在奏疏末尾龙飞凤舞地批了个“阅”字。
念了约个把时辰,石桌上奏疏渐少,反倒是崇华池中的多了起来。
厌恶她的、奉承她的臣子隐约形成了某种对抗势力,虽还不甚明显,但已初露端倪。
风向在悄悄改变,不再是一边倒了。
众多奏疏中,也有部分臣子在认真商讨国事,每每遇此,殷承景都会用朱笔仔细批阅半晌,不再敷衍。
时光静谧,腹中永不满足的锦鲤用嘴轻轻啃噬散落在四周的竹简,推得它们慢慢翻腾远去。
干涸的墨抵抗须臾,终究还是晕染散开,剥落后融入水中,消散于无。
阮昔站在殷帝身后,看着崇华池中那些触目惊心的奏疏,试探着开口:“陛下此举,就不怕惹朝野非议么?”
殷承景得了逗弄鱼儿的乐趣,正故意用饵食引它们去推竹简:“非议?”
“亲小人,远贤臣”
阮昔搔搔眉稍,有些难以启齿。
她的身份不过是个太监,殷承景为了她,连太保的奏疏都丢,传出去,指不定会被议论成何等模样。
实在不似明君行径。
“小人是怕世人不懂陛下,日后史书胡乱记上几笔,恐有损陛下圣名”
阮昔知道殷承景很护着她,心中也十分感激。
可她有点不希望这种护,最终会成为其他人攻击他的刀剑。
殷承景久未回应,阮昔不由得暗自后悔,自己真是舒坦日子过多了,多言这种事做什么?
狗皇帝的命运,本就不应跟她有交集。
此刻站在他身边的,该是原主的哥哥阮喜才对。
“史书”
殷承景冷嗤一声,将手中仅剩的鱼饵高高举起,立刻引得鱼群亢奋争夺,甚至还有几尾破开水面跳向空中,希望能用仅有的力量够到那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味。
“不过胜者笔下之物。”
接到殷帝的旨意后,石春高兴得快疯了。
“祖宗保佑啊,不枉小春子兢兢业业十余载,终于被陛下瞧在眼里了!”
石春激动得紧,直接给阮昔来了个熊抱,吓得她措手不及,只得尽力将双臂挡在胸前,生怕两人贴得太紧了,会被他发觉不对劲儿。
阮昔没提实情,难得石春开心成这幅样子,就让狗皇帝的光辉形象,在他心中再多留片刻吧。
天擦黑后,几人寻了空齐聚阮昔屋内摆桌,为石春庆贺
经过阮昔的多次引荐,张文和与万中、石春也逐渐熟络起来,此番特意从宫外带了两壶烈酒过来,同大家好好乐一乐。
石春家中还有三个弟弟要养活,平日那点例银几乎全寄了回去,自己总舍不得花,更没甚机会饮好酒。
这次可算能开怀畅饮,不顾众人阻拦,硬嚷嚷着打小就喝老白干长大的,号称千杯不醉,菜没动几口,端着杯子来回的敬,最后还嫌不过瘾,直接捧着壶喝!
张文和哪儿知道他在那吹牛,还以为遇到了茬子,小脾气一上来,硬跑去乐司,将总乐师私藏在柜门里的几瓶烧刀子塞怀里偷回来继续喝。
两人勾肩搭背开始拼酒,万中和阮昔稍理智些,瞧出石春纯粹是在硬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