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熠候在门外,不知如芷的情况究竟如何,焦躁地等了一会儿,始终不敢进屋,只好去找凤后问一问。 妙芜与姬相一正在连炎坡收拾如芷留下的烂摊子。 姬相一手中忙碌,嘴里不停念叨着“先祖饶恕”,妙芜却有些心神不宁,不知今夜降下的天谴会严重到何等程度,帝君又能否成功引开。 天谴降到自己身上,妙芜并不害怕,可她怕那个万一,万一自己与帝君谁也没能引开天谴,以如芷如今的神力,她必定连灰都剩不下。 乌熠几经打听才知道凤帝凤后的去处,可玉斛峰与连炎坡的哪一处他都去不得,只好又灰头土脸地回了叠风院。 如芷的屋门大敞开,乌熠一惊,慌忙冲进去,看见她好端端躺在床上——只是先前那位好看的公子已然不知去向。 乌熠上下瞧了个遍,确认如芷只是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离开。 夜幕降临,如芷还未醒。 乌熠去做好了晚饭,回来尝试着唤了两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屋内一片沉静,乌熠觉得莫名发冷,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头顶,让他难以喘息。 他缓缓退出去,关门时发现自己的手竟在发抖。 天边最后一丝光线也逐渐隐没,乌熠蜷着身躯坐在院子门口。 今日也不知怎的,晚风格外猛烈,直吹得他睁不开眼。 空气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起一团黑雾,仿佛整座凤凰山夜晚的迷雾都汇聚到了这小小的叠风院来。 乌熠揉了揉眼睛,依稀看见前方有个长条黑影,他伸手挡住风沙细眯了眼,才看清那渐行渐近的黑影原来是个人。 那人很快到了他眼前,竟是方才那位不辞而别的漂亮神仙。 青阳看见乌熠,脚步一顿,吩咐道:“离这院子远些。”迈了半步,他又回身道:“最好离整座山头都远些。” 乌熠不明就里地站起身,退后两步。 随即他看见漂亮神仙周身燃起莹莹蓝光,那蓝色如海如天,却又有不同。乌熠不知用怎样的词来形容,只觉得天地间最纯粹的蓝色,大抵便是如此了。 青阳手上什么动作也没有,叠风院的门槛也不过两步之距,但乌熠深切地感受到这座小院离他越来越远,直到他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无法再朝小院迈近半步,一道蓝色的透明屏障缓缓凝结在眼前。 乌熠不由得再次退后几步。 这结界初初形成,便无端生出一股迫人的凌厉,以乌熠的仙力,莫说触摸,竟是连靠近也不能。 青阳在结界内冲乌熠摆了摆手,院门随即砰地一声紧闭。 天幕压得更沉了,空气中恍惚夹杂着一股风雨欲来的腥味。 叠风院内的黑雾愈来愈浓,渐渐连眼前一寸的事物也难以分辨清楚——真正的黑暗笼罩着这座小院。 但这黑暗丝毫没能妨碍到青阳。 他进屋将如芷抱出来坐在院中,脱下自己外袍拢在如芷身上。 如芷在梦里也是个心大的,双眉舒展,唇角含笑。 青阳握住她的手,卸下几乎僵硬的冷峻面孔,终于有所依怙似的放松下来。 “我从来不怕天谴,但每次看见你,依然感到安心。”青阳笑了笑,心中想道,“即便你什么也不做。” 不多时,妙芜与姬相一也赶了过来,他们在门前遇见乌熠,问清来龙去脉,妙芜忍不住蹙起眉头。 青阳的结界,这世间没有几个神仙能够破得了,就连姬相一也能感受到这结界凌人的气势。 妙芜缩在姬相一怀中,神色忧虑地望着叠风院。 这副模样让人心疼,姬相一劝道:“要不你还是回屋歇着罢,这里有我守着。” 妙芜摇头,“我心下难安,在屋里只会更焦灼。” 姬相一于是不再说话。 天边远远地传来轰隆隆一阵闷响,那响声由远及近,此起彼伏地敲打着妙芜的心——这是天谴降下的前奏了。 响声足足持续了半刻钟,忽然又放出几道长长的闪电。白色光芒仿佛将天空劈开的巨斧之刃,森然显露出它的威严。 青阳捂着如芷的眼耳,无可奈何地一叹气,“每次发怒前都要这么石破天惊地闹上一通,生怕人家不知道你要上刑似的。” 仿佛是为了响应他这一番抱怨,天边同时爆出五六声惊雷。 青阳懒得再废话。 雷声之后有短暂的安静,妙芜闭上眼胆战心惊地想:“来了。” 天刑有四类,天雷阴火、刃风重霜,其中天雷是最为常见的,一般的小仙渡劫不过一道天雷,愈往上,天雷的道数愈多,青阳上一次渡劫时受了三轮八十一道天雷,共计二百四十三道,这已是神仙界迄今为止在历劫时所受天雷道数最多的一次。 天谴的责罚比渡劫稍重些,一般会天雷与阴火并下,一滚雷携着一道火,视所犯罪行的严重程度定次数。 至于刃风与重霜则大多是德高望重的神仙主动请刑,用来惩罚大奸大恶、犯下重大罪过的神仙,此两种刑罚一下,基本都是冲着让受者魂飞魄散的结局去的。 如芷此次所犯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普通神仙受了必定如同剔骨,但对于青阳来说——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唯独担心的不是自己受不受得起,而是能否成功替如芷受这一劫。 青阳紧紧握住如芷的手,俯身将她护得更周全些。 “应当是能的。”他低声道,“即便别人不行,至少我是可以的。” 周遭的沉静几乎已到了极致,妙芜深吸一口气,揪紧身旁丈夫的衣襟。 骤然,一道亮得刺眼的巨大火球从天而降,伴随着响彻四方的震天巨响猛地砸向小小一隅叠风院! 火球因速度太快滚成了炽白色,与青阳的结界相撞后迅速膨胀,胀到不能更大时倏地爆破开来,四散飞溅的火花终于展现出它的真面目——竟是森森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