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卡维宫立在城的北郊,它是什瓦拉最优美的建筑,七个尖锥的宫顶顶端漆着鲜艳的朱红色,宫身白灰色的瓦砖凹凸有致,正侧门共计十一扇,微笑的独眼天使被刻在每一扇门上,然而宫殿中的每一扇窗都被装上了巨大的灰色褶皱边的黑纱窗帘,阳光很难进来,使得整个宫散着隐约的诡异。 今夜夜深,整个城正寂静之时,凄厉的叫声忽然响起,没过多久,声音却戛然消失。 听到慢条斯理的脚步声,伯莎依旧跪在即将燃灭的火炉旁未动一下。 “小姐。”慵懒肆意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扣门声而来。 她沙色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但双眼并未睁开,“门没锁。” 瘦削的身影出现在房内。 “希望刚才的唐突没有吓到你,”男人苍白的脸上满是歉意,“他们很不听话,将死之人难道不应该留下最末的尊严吗?” 伯莎合拢的双手缓缓放下,她浅黑的鬈发不安的伏在肩上,“还需要多少,”她的声音颤抖不已,“还需要多少人的命你们才愿罢手?” 男人笑了一声,他单膝跪在了少女身旁,将耳朵轻轻地靠近伯莎的唇边,“来,说吧,我听着。” “什么?”伯莎颤了一下身子,男人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危险且难以琢磨,她定了定心神,偏过了头,“你要我说什么?” 男人认真地望着她,黑色的眼里依旧带着绅士般的友好笑意,“人命都握在你手中,小姐,”他谦虚地半跪在她身边,声音温柔,“来,悄悄告诉我神谕的旨意吧,也许,我们就不会那么迫切地需要血了。” “荒谬的借口!”少女猛地转头斥道,她蓝黛色的眼里流露出强忍的愤怒,“靠血而生的恶魔是任何神旨都拯救不了的,整个什瓦拉已经变成半个地狱了,你们高价购得奴隶,只是为给莫卡维提供源源不断的人血而已,那些可怜的奴隶不是为了国家在卖力,却痛苦死于你们这些怪物的刀下,”她紧握白皙的手,“神谕,是给所有国民带来希望的福祉,肮脏的吸血鬼只会玷污它的圣洁。” 男人安静地听完伯莎的话,脸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小姐,正如你所说,我们这些本不属于这里的吸血鬼正企图用自己的力量改变法尔挪斯北国,我还记得伟大的主教在听说他会分到极大一份的土地时所欣喜的表情,神会里一半的教士已经不是人类了,您还要坚持下去的话,最好在手里多抓些筹码,否则……” 男人忽然伸出手,紧紧扣住伯莎的下巴,猛地将她的脸掰到眼前,下颚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一秒伯莎便对上了男人的眼睛,他原本笑意盈盈的眼里忽然显出了残忍的凉意,瞳孔深处隐隐出现了红光,仿佛盯猎物般看着少女,“要知道,我们已经厌倦了那些奴隶的味道,如果可以,我真想……”男人舔了一下上唇,没有再说话。 伯莎只觉得心跳加快,恐惧仿佛盖过了一切,她松开合十的双手,屏住呼吸,眼里已经有了泪光。 男人却忽然放开了手,站起身子,伯莎立即软瘫在了地毯上。 “快做选择吧小姐,是继续恭听那卑贱的叫声,还是不再吝啬你那用来拯救北国的秘密,那么,我先告辞了。”男人的声音里夹着嘲讽,他看了一眼正在瑟瑟发抖的孱弱少女,优雅地关上了门。 男人离开后不久,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又响了起来,那是被买来的奴隶痛苦至极的绝望,伯莎在第一次来到莫卡维宫的那个夜晚曾亲眼所见,数十个衣衫褴褛的人被吊在宫殿深处的墙边,泛着寒光的尖刃在瞬间挑断他们的手骨,自下而上,最后到已叫得沙哑的喉咙,他们身下是银制的小桶,新鲜的血争先恐后地跳到桶里…… 伯莎仿佛能感到他们被剖开肠肚的痛苦,她靠近火炉,紧紧地捂住双耳,蓝色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她蜷缩在冰冷的炉旁,喃喃地低语,“哥哥,哥哥。” “阁下,我们已经焚烧了这次全部的尸体,不过瘟疫似乎并未有削减的迹象。”矮胖的侏儒摞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那里真的很热吧,亚修斯。”男人斜靠在深色的扶手椅上,友好地笑着,“朋友,你总是那样的紧张,所有吸血鬼都知道,消灭瘟疫的唯一办法就是我们离开什瓦拉,那群自以为是的老家伙仅仅填饱自己,却随意丢弃那些奴隶的尸体,瘟疫渐渐横行说到底……” “怒我多嘴,克劳德阁下,所有大人都在讨论搬离什瓦拉,到法尔挪斯……要是瘟疫仍旧……但那里毕竟是王城,法尔挪斯殿下怕是不会……” “放松点伙伴,”克劳德轻摸红色的袖扣,苍白修长的手在空中缓缓握成拳,“我们可是有能够与神灵沟通,牵系北国命运的那个女人啊。” 亚修斯会意地大笑起来,“阁下这般年轻,必定会成为莫卡维新任的王,北国的新王!” 克劳德的眼里笑容渐深,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唇却悄然抿紧,“阁下是要……”亚修斯笑吟吟地走了过去,深凹的眼里显出掐媚的神色,得意洋洋。 可怕的□□响起,只有短短的几秒。 克劳德松开手,掏出手帕认真的擦拭起来,亚修斯倒在散着淡香的象牙色地毯上,惊愕的表情凝固住,他的脖颈处,青紫色的淤青凹进皮肉,颈骨碎成了无数的小块。 “你不知道巨大的赞美往往暗示着无能,”他拿起手套,小心地绕开尸体,冷冷的笑了几声,“我并不需要无能的人,亚修斯。” “查尔斯。” 偏瘦的少年推门而进,“阁下,吩咐是?” “这个送给你了,”他的笑容又变得精致起来,“他的血还是热的。”少年浅蓝色的眼里露出贪婪的目光,“谢谢,阁下。” “那个女人还是不愿透露半句吗,克劳德大人?”肥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廊边,男人稀疏的红发格外显眼,就连嘴角边的胡须也是红色的。 “我在尝试,不过,我又一次把她弄哭了。”克劳德走出来悠悠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哦?对待女人你总是有自己的那一套,不过,这个小妞还真是固执的像头母牛,哈哈。”男人仰头大笑,惨白的脸也跟着抽动起来。 克劳德也笑了起来,“在磨光我的耐心之前,我会留着她的童贞的,你知道的,厄尔,我们也不能把她的血装进玻璃杯里。” “那个女人是传说中北国神祗的信使,杀不掉,却毁得掉。”厄尔捋了捋胡须,“神谕之女一旦与吸血鬼结合,骨子里的神圣就会受到亵渎,神会抛弃她,就等于抛弃了整个北国。” “所有吸血鬼都知道,神谕最排斥的,不过是,我们这种异类。”克劳德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鸷。 “要是得不到神谕,我们也就无法驾驭这个该死的国家,但我们同样可以毁掉它。”厄尔沉声道,“大人,不管怎样,请不要忘了我们的初衷。” 克劳德靠在印花的墙上,吊在壁顶的蜂蜡正燃着橘红的光,“你以为我是谁?”他勾起唇角,“我比任何一个吸血鬼都要清楚我们的使命。” “万一那个女人始终不知好歹,”厄尔忽然道,“大人,我能否……” 克劳德眯起眼睛,脸上忽然露出了明了的笑意,他没有说话,转身便向走廊尽头大步走去,厄尔吞了吞口水,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喊道,“大人!” 克劳德没有停步,他举起右手向空中招了招,“放心,我会把那个女人的初夜送给你的。” “感谢,我的主人!”厄尔双脚并拢,手放胸口,向着男人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还有,”他的声音回荡在悠长的走廊里,“告诉那群老东西,别再想着搬到王城去,我们的根依旧在什瓦拉。” “明白了,马上执行。”厄尔依旧俯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