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知子莫若母”那双螭鸡心佩是她儿子贴身佩戴了好几年的东西,秦夫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可现下端木晨突然说起这个,再看自己儿子一脸心虚的模样,秦母知道这里面必定有了不得有大事。于是便示意自己随身的小婢女和胡秀丽先回避。 等该回避的人都走了,四周只余了他们三人。 端木晨早就想甩手离开,没想到今儿巴巴地自找上门来自取其辱。她现在有一万个理由让她夺门而出,离开这个肮脏市侩的是非之地。但她也有一万零一个理由让她坚持着,忍耐着,告诉自己要忍一时之气,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离开。 事已至此,便把话说透,彼此间不留余地,也别留什么念想。 她清醒地知道,事到如今,哭啼啼地跑回去对他们之间的了断并无裨益,家中无母,父亲又不善言辞,如今面对着眼前这狼藉的一片,还有衣衫不整的秦遇、以及并不罢休的秦夫人,走,并非上上之策。 她自幼性情刚强,哪怕咬碎了牙齿也是往肚里咽的人。在看到那一室的春光之后,她早已明白了不论是胡秀丽、三夫人、还是坊间关于秦遇风流的传言都非空穴来风,更非她的臆想猜测,这一切,由不得她不想不愿,事实就是如此□□裸的呈现在她面前,她不能不能硬着头皮去应对,去自己揭开血淋淋的伤疤,让那些丑恶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把牙关咬了一遍又一遍,把那颗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定了又一定。她知道,若是今天不把话说完,不把路走绝,留给自己的不仅是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伤痛、背叛,还有秦家千方百计的掩饰和否认。 若是她现在负气离开,到了明天,她们会有一千种说词来堵住她和她爹的嘴,将红的说所白的。到最后,百口莫辩的会变成她。 这就像是给三夫人瞧病一样,祛腐方能生肌。若是任由它腐败下去,痛的是自己。看病讲求对症下药,一针见血,要胆识,也要谋略。这些,她都懂,所以,可怜这样一个清清丽丽,七窍玲珑心的女孩子,在如此受了折辱之后,来不及伤心,来不及哭泣,却要咬紧牙关再战三百回合。 毕竟,她不像秦遇,也不像胡秀丽,他们有娘亲,有家族成为他们可以依赖的靠山。他们胡作非为将别人的一颗真心践踏到泥地里,血溅三尺以后,还有人来打扫战场,掩饰痕迹,粉饰太平。 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醉心于医术的医痴父亲,纵然将她含在嘴里捧在掌心,对于处理这些富贵人家的腌臜事他并不擅长。若爹爹知道她今日受此折辱,还不知道会做出何等愤怒之事。 这些,都是她不愿意让父亲去背负的。所以,她没有走,像一株亭亭的、挺拔的修竹,纵然内心像插着一柄早已没柄的尖刀,纵然从胸口传出的疼痛早已穿透她的四肢百骸。她也咬紧了牙根,凛然面对着眼前的这对母子。就像是把刀柄再一次递给了眼前这个灰头土脸,面如菜色的男人,她不怕痛,怕是怕自己痛得不够彻底,断得不够干净。她要让他把刀插得更深,伤得更痛。这样,一十八年来的情谊才能让她断得干干净净,彼此不再留有余地,她才能浴火重生。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问道:“秦公子,我且问你,新上任知府的三夫人和你是何关系?” 秦遇万万没想到她来问的是这一句,当即涨红了面皮,一张原本帅气英挺的面目在这句话的打击下扭曲变形,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一时间,那张她爱了十八年的脸变了好几种颜色。她竟不知,原来,同样一张脸,会让她在倾刻间从爱慕变成憎恶,不,不仅是憎恶,而是恶心到反胃、想吐。 虽然秦遇那一刻三变的脸上还不忘摇头否认,慌不择言的他智商竟然低下到说自己不认得。但他的神态早已说明了一切,秦夫人也被她的话里话震惊得哑口无言。 她见他矢口否认,只有掩饰和欺瞒,而无悔改之意,心里对这个叫秦遇的男人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幻想和眷恋。 如今的她,在看到玉佩的时候心生疑惑,又在亲眼撞见他和胡秀丽鬼混时彻底心死。此时除了被愚弄隐瞒背叛和羞辱的愤怒外,她连悲伤都不自知了。 哀莫大于心死。她看着眼前长身玉立,而又一脸颓败之色的男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爱了十多年的,将要托付终身的男人。 她不知道老天爷让她看透这一切是残忍还是慈悲。 若说是残忍,那么等她嫁进秦家才看清秦遇荒淫的本性岂不更残忍? 若说慈悲,这两桩事连在一起,突然之间连个预兆都没有便轰然将她打倒,让她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便将她一腔小女儿的柔情全然击个粉碎。往日的柔情蜜意和殷勤款款在欲望面前竟如此的不堪一击。 没想到……这一颗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她最后用极度绝望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缓缓地,忍着悲愤,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去给杨太守的三夫人瞧病,重病之中,她仍把你贴身佩戴的玉佩终日藏于枕下……言尽于此,你我就此了结。” 她留下来的目的已达到了。 她再也愿不看他一眼,也不想在秦府多逗留一秒钟,更不想在这对母子面前掉出一滴泪,便强忍着,转身逃也似地跑出了他的视线。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憋了太久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肆意流淌在她的脸上,一串串地泪在横飞,像她碎得不能再碎的心,掉得一地都是,随即,便被风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