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遗梦一步一步下着梯子,腿脚在内里打颤,从身形上看不出一丝异样。南良之信步在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没有发现不妥。 南良之笑意的眼睛里装着走得慢条斯理的南遗梦,南遗梦倔强挺拔的背,像在宣泄什么。 梯子搭在阁楼上供给不会使用道法的平民。梯子四通八达,极宽,还设有扶手。在这阁楼上出现的,大多有些根底,在完毕论道之后,众人按着秩序,依次飞下了阁楼。 一阵喧闹后,阁楼上剩了南遗梦和南良之二人,几位道观的子弟,在四周盘旋着。 足尖轻点阶梯,步步生花。 待南良之双脚点地,身后的阁楼就被子弟挥散,化为流云。 新月观坐落于山顶,占地较广。王爷和主论不知所踪,南遗梦在原地踌躇,景王爷虽然不知去向,但不能随意下山。 南遗梦向南良之的点头致意,二人进了道观。 照着今日论道的场景和道观的规模装饰来看,新月观的香火很是旺盛。不过因着南遗梦爬了一个时辰云梯的缘故,道观内只剩寥寥几道香客的身影,余者都是观内弟子。 过了正门,南遗梦二人被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小弟子引进了一处厢房。 待到了厢房,小弟子向南遗梦行了一礼,说明了缘由,“我等遵从景王爷的吩咐特地在正门处等候姑娘,景王爷还让弟子告知姑娘,希望姑娘在此处静候片刻。”说着退出了厢房。 南良之被隔在了厢房外,南遗梦在厢房里留了下来。南遗梦找椅子坐了下来,静心凝神,放开感知探寻整座道观。 粗略窥看道观一遍,暂时没有发现有何不妥。南遗梦暗自缓了一口气,前几日几名给予这座道观的神秘色彩的路人,应该是道听途说而已。 收了感知,南遗梦卸下心中的忧虑,但转瞬脑中开始焦急,就缪公子和景公子身上的那丝不同寻常的痕迹来看,就表明曾经两人是和那人接触过,而且接触的时间不久。 缪公子曾经到新月观求医南遗梦的是知晓的,而景公子是懂得道法的皇室中人,皇室中人绝少数拜入旁的门派。在二人接触过相同痕迹的前提,且进入到相同的环境接触到同一个人物的情况下,排除了几个已经探查过的,剩下的只有这座新月观。如今这新月观没有丝毫的异常,说明那人不是在新月观中和景、缪二人接触的,而是在不留痕迹的状况中,不知不觉沾染了二人。 在如今的局势下沾染自己要接触的人,是否意味着那人掌握了自己的行踪,且大摇大摆的震慑自身一番?换而言之,对方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状况下,潜伏在自己身边,是不是表明沉寂者快要苏醒,或是,已经苏醒? 在南遗梦的人生中,从未如此刻般头疼过,一般来说,南遗梦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情,决不动脑。更何况,在以前的无数年岁里,费脑的活计从不需要她亲自考虑。可现在这境地,文不行,武不成,又有许多未知的事情尚可能发生,不是所有的事情能按照自己的设想发展。 人遇到想不通的事情,顶上心头的情绪是烦,仙也不例外,特别是南遗梦这种没耐心的仙。烦和没耐心的双重加持,南遗梦下意识想找事物发泄。在老一辈不能糟蹋东西的谆谆教诲下,南遗梦能想到的发泄对象是一直跟在身边的南良之。 “南良之。”南遗梦面无表情,朝门外扬声。 而此时的南良之正在门外和人僵持。 和南良之僵持的,是一名小男孩,穿着一身简练的短装,腰间配着短剑,一手搭在剑柄,一手背在腰间,故作老成得板着一张面孔,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青涩。 就着小男孩的穿着打扮来看,这名小男孩应是隶属于景王爷麾下的侍卫。 南良之和小侍卫离着一段距离,两人都谨慎地打量着对方。 听到南遗梦的声音,小侍卫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头。而南良之自始至终没有卸下的笑容在听闻南遗梦的召唤下,弧度又扩大了几分。 在南遗梦进入厢房后,小侍卫立即就用他只到南良之胸口的小身子挡在了南良之的面前。像一只要捕获猎物的老鹰一样,用眼睛死死盯住南良之,衣角被风吹起这样的小动静都会换来小侍卫的警惕的眼神。 现在听闻南遗梦的声音,小侍卫是不悦的,尤其是南良之令他讨厌的微笑又加深几分之后。但南良之一直跟随在南遗梦身边,不论南良之对南遗梦来说是何种身份,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加阻拦。 虽然很想把南良之脸上那张讨人厌的假笑撕碎,但小侍卫还是不情不愿地挪开了挡在门口的身子,在南良之想要从身边擦过的时候,用眼神警告了一番。 南良之心中好笑,但跟这人界小孩没有过多的计较,倒是新奇几分,好久没有明晃晃的敌意在面前出现,竟然有许些怀念。不过转瞬一想,南遗梦对自己的敌意不论何时,都是明晃晃表露出来的。 南良之嘴角无奈的扯动一瞬,南遗梦驱使自己的次数不算繁多,每次大抵都是心中不痛快。 向小侍卫别礼,南良之推门进了厢房。 “怎么回事?”等南良之合门站定行礼,南遗梦开始发难。 南良之无奈低头又行一礼,“门外稍有阻挡,老祖息怒。” “为何?”南遗梦的眼睛紧盯南良之,带着不经意的执拗。 南良之开始头疼,南遗梦毛病多,但真正让人头疼的没几样,可要是让南遗梦碰上不理解的事物,她不会强迫地向你索要答案,只会用她的大眼睛不着情绪的盯着你,盯到你怀疑自我,盯到你头皮发麻,直到主动奉上令南遗梦满意的答案。 这毛病也不知怎么说得好,或是天性使然,又或是被人扭曲成这样。 幸而行的这一礼南良之没收回,头更低一分,南良之眉眼有些窘迫,一者有些东西是内院妇人教导,二者怕南遗梦继续究根结底。 “民间礼法,‘男女七岁不同席’。”南良之一副视死如归的语气。 南遗梦的视线依旧未从南良之的身上移开,但貌似被南良之的话说服,略微思索了一瞬,就把问题抛却在了脑后。 “真是麻烦。”南遗梦腹诽一声,转念一脸若无其事。 南良之松了口气,南遗梦对一些事物不通是有理由的,牵扯了许些往事,如今南遗梦自个想要斩断前程,作为旁人不便提及过多,前些时日明里暗里的打探也似乎到头了。近些日子这般相处过来,南遗梦大抵是一个任性胡闹的孩子心性,若是顺着一些还好,若是不顺心便随随便便掀东西,端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山大王。 南良之提唇笑了一下,但嘴角在不自然的神情中耷拉下来,何时,对南遗梦这么宽容起来?南良之的神色不可置信,不知何时,对南遗梦的容忍竟超出了一种界定。 笑意僵在了脸上,南良之的眼色复杂。 “你怎么了?”看不到南良之心中所想,但见着南良之在原地由笑到此刻的神色复杂,南遗梦难得关切了南良之一句。 “无事。”南良之嘴角僵硬扯起,神色有些慌乱。 听闻此言,南遗梦漠不关心移开了视线,颔首。 经过一番打岔,南遗梦忘了叫南良之进来的目的,也没了为难的兴致。摸了摸手边的茶盏,示意南良之找一处坐下。 一时间,室内两人相顾无言。 “淡而无味。”南遗梦蓦然出声。 南良之被南遗梦的话惊醒,连忙换上一脸笑容,脱口想问,“可是这茶水不符老祖口味?” 不过这话未曾出口便被咽回了腹中。 “若是有酒便好。”南遗梦抚这茶盏叹息,像是这室中只有自身一人。 南良之的笑容有些龟裂,但很快修复起来,又想开口之际被南遗梦堵住了话头。 “还是少喝为好。”南遗梦捏着茶盖喃喃自语。 南良之的笑意要维持不住了。 “当真是念想桃花酿。”南遗梦又叹息一声。 南良之的笑容崩塌下来。 “人间也有许些好酒,若是老祖想要,我派人替老祖寻来。”南良之终于插上了一句话。 “不必。”南遗梦神色一收,摆出一副寻常的死人脸。 南良之的笑意再也提不起来,半响,又僵直扯出一抹弧度,“全凭老祖心绪。” 一言毕,南遗梦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南良之也停顿下来略略整理自己。 一直待到晌午时分。 虽说是冬日,但今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期间有观里的小弟子换了几次茶,言行中不曾透露景王爷的踪迹。 新月观的修士虽然不用辟谷,但按照民间通俗,只用朝食和哺食,是以晌午之时没有填腹的食饭。 南遗梦按着一日三顿,稀里糊涂喝着茶水,挨着饿,心中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