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道者,分为两类。一者为了苍生,另一者还是为了苍生。前者为道家思想,用于民生民计,传承育人,治家治国;后者为道家技术,用于强身健体,养兵治兵,保家卫国。 一为道术,一为道法。 不知何时,竟衍生出了另一条道路。一位凡人,把道术和道法相融合之后,达到了一种新的境界,飞升。 众生才知,这世间,存在一种新界地,仙界。 在第一个飞升的人看来,仙者可长生不老,享尽繁华。是以鼓动凡人修仙,但仅仅是自身血脉一支。 仙人能用术法,且这术法与道法不尽相同。从此,道法的意义改变,习此两类,未成仙之人,却有仙之能者,谓之,修士。此道之名,众人称之为,修仙。 今日开坛论道的是一位颇有修为的修士,道术的修习直接影响道法的高低。 景王爷年轻时上过战场,也曾习过道法。此次前去论道并非精尽修为,而是为了选拔人才。 景王爷先行于前,南遗梦的马车随后,再接着就是南良之驾驭的马匹。 此次论道是面对全国民众,是以从半个月前就陆续有人从外地赶来。 按理来说,京城是无一处不繁华的,但南遗梦所处的客栈却有些意外。京城依山而立,以皇城为中心,层层包围之势,从里至外,依次摆开。而客栈处于京城外城,临近城西破庙。 客栈被几条居住着平民的街巷拥簇,但凡从外地赶来的人,根据三教九流的排行,依次从四个城门进出,而允垶的客栈便专门接纳一些普通民众。 因为临近城门,原本以做工为主的人家心思开始活络。本地京城人士的钱财不好挣,这些外地人士的钱财难道还不好挣?是以,这条街道的客栈饭馆如雨后春笋一般,几乎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人都且杂,正是南遗梦从西门进城的道理。扮作一个普通人,行着普通事,但无奈,南遗梦却不是普通的性子。 住民区在商业区的后头,矮房拥簇着高楼,高楼拥簇着矮房,平静交错,谐和而温馨。 在这居着的人,单丛容貌上来讲,参差不齐。虽说参差不齐用在此处不妥,但从另一方面看出,出挑的人在这,也并不那么惊奇的。 对面的客栈老板,南遗梦不曾见过。平日里打理客栈的,是一位退下讲堂的老先生,为人精明,没有读书人的酸腐气息,端着算盘,乐呵呵的模样。 今日虽说景王爷是微服出行,却也惊动了老板。老板在外对着宦官点头哈腰,巴结得紧。 这老板把允垶视为对头,连带着住在允垶客栈的客人也瞧不顺眼。 允垶是近些年来得京城,初来京城时因其容貌,被这老板看上,想强纳了做妾室。美人虽美,却是带刺的美人。不仅当众落了老板的脸,还在买了对面一家濒临倒闭的客栈,做起买卖,抢了不少客人。 这老板手段下流带有些商人的奸诈,且客栈菜食委实难咽,只是客栈修缮华美,骗了不少外地人。 南遗梦坐在小破马车上,听着马车咯吱咯吱得响,忆起这些月的见闻。 帷帽随着马车晃动,当日进城,一切从简,又因为掩饰身份,扮作普通人,所以这马车颠簸。 人间皇室自有威严,一位威高权重的王爷,再怎么平易近人,也不可对一陌生女子这般好,难不成,有诈? 京城被半山环抱,南高北低。从外城进到内城,花了大半时辰。 皇家道观名为新月观,有几位颇有小成的修士镇守,香火鼎盛。 为了今日论道,观中修士选了观前一片空地,招来了浮云,分了几层在离地面较高的空中间隔距叠着。浮云周边设有结界,化作雕栏的模样,为了防止有人从高空跌落下去,看着像是雅致的“小阁楼”,只可惜,是没有顶的。 从地上往上望,乌泱泱一片,当真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新月观位于山顶,似乎有些名气的观都爱这种作派。是以上山之时,南遗梦借了景王爷的光,享受了一次架着马车,飞在空中的乐趣。 值得一提,凡间修仙,有修士和凡人之分。而修士之间有流派之分,且修士在凡尘之中,不在自己门派归属的地界中,不得擅用道法,更别提驭使法器。若要在其他地界驭使法器,须得有人间地方官员和所属门派的准予,获得一块专属的牌子,这牌子与修士本身绑着,驭使法器的时辰,地方,次数等都有记载。 这牌子还是有另一种用途的,因着修士能用道法,门派内怕有些品行不端的,擅用道法对着普通民众,进行一些烧杀抢掠之事,所以就特地设了,修士若对平民百姓擅用道法的情形,牌子便会记载一次,危及民众性命时,所用道法昔数返还到修士本身。 是以,修士虽为人推崇,却不是人人能成为。先不论资质如何,德行为一重要抉择。 阮家行三因其对凡人擅用道法,已被门法规束,关了几日的禁闭。 南遗梦和景王爷到时,论道进程过半。京城是天子脚下,除却新月观地界,是不准驭使法器,所以来得慢些。 今日论道的几位修士在最顶层,通过一件扩大音量的法器,把声音送达到每人的耳边。按理来说,大家想要这几位修士论道,不必巴巴跑来京城,因为曾有方士制了一种符咒,能收录他人的人声,只要撕破符咒,就能使撕破的人听到声音。且这种符咒不贵,用的是低级符纸和丹砂,画的又是什么复杂的纹路。 但是大家为了一睹大修士的阵容,狠了狠心大老远的跑来了。 方士和修士有些区别。方士主要制符和制器,修士主要修习道法和道术。两者长久以来互帮互惠,离了谁也不行。修士修为底下者,需要一些强大的法器防身护体,找方士是最好的。还有种种,一时之间也理不清,两者算是和平相处。 在南遗梦细细打量“空中楼阁”之间,景王爷在南遗梦身边掀起了一阵小风,凌空而上,到了“阁楼”最顶一层。 景王爷悄声入了顶层,找了一个角落,在不惊动其他修士的前提下,坐落下来。 南遗梦有些诧异,纯粹是猝不及防之下的反应。 因着只有在新月观地界能用着道法,使着法器。是以,道场内秩序虽秩序规整,但不乏有几位跳脱的修士。 大概平时被观规束缚着,难得有一场盛大的道会,一些年岁稍小的,今日格外兴奋。 一些驾驶法器在空中浮来飘去,好似在荡秋千;一些围着“阁楼”四处打转,几个修士并排,在同一地点同一时辰启程,似乎比着谁最快一般;有些分外骄傲,不曾携带任何一件器物,脚踩在空中,放着搭在“阁楼”旁的云梯不上,爬着并不存在的梯子,背手在身后,头颅高高昂起,来回上下。 当真是群魔乱舞。南遗梦心里好笑,但很快心情妙不起来。南遗梦现下的身份是个凡人,不能使用道法,也不能驾驭法器,亦是说,南遗梦须得从“阁楼”旁搭的梯子上,一步一步爬上去。 南遗梦的脸色微妙,虽说是掩在帷帽之下,但周身气息不对。 跟在后头的南良之正在惊叹凡人的能力,忽然察觉了南遗梦的异常。抬头看了一眼,心中笑出声来,笑意也表现在了脸上。 “老祖可有它事?”南良之的声音浸染着笑意,行了一揖,低着头,眉眼都开朗起来。 南遗梦的脸色僵了僵,身子不曾挪动半分。 “无事,走吧。”南遗梦僵直着脸。 “老祖注意脚下。”南良之心中笑开了,南遗梦何曾行要攀爬这么高的梯楼。 南遗梦肢体僵硬,一步一步挪移到梯子边,正欲踏前一步,终于拉下脸来,“当真要爬?” 南良之心中的笑更大了,嘴角直接攀上了弧度,“当真。” 南遗梦的脸都黑了。 待到南遗梦二人爬到“楼阁”,修士论道的尾音在两人耳边盘旋。南遗梦顾着体态,不曾大口喘息,只是呼吸重了点,听到尾音,恨不得当场掀了这“阁楼”。 “老祖息怒。”南良之急于站了出来,在拥挤的人群中,看着南遗梦不断被人碰撞,一点子幸灾乐祸完完全全展现在脸上。 被止住的南遗梦,甩头朝后,盖在帷纱下的眼用力剜了南良之一眼。 南遗梦忽然笑起来,怒极反笑。 今日论道委实精彩,以至于景王爷遗忘了随同而来的南遗梦,是以南遗梦亲眼看着景王爷从头顶往下,脚下生风,如同上来时一模一样回到地面的时刻,脸色彻底黑了。 景王爷和今日主论相谈胜欢,便是前些时日传为“活神仙”的人。此人看着仙风道骨,底子却透着平庸。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知道这人真正的底子。 “活神仙”旁跟着以为小修士,似乎是照顾起局的。 南遗梦不合时宜盯着两人出了神,蓦然回了神,看到自己现在的境地,脸色难看。 “老祖先请。”南良之又插了一句嘴。 南遗梦想掀东西的手,又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