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让她滚? 不可能! 妙瑜绝非逆来顺受之人,如今一忍再忍,身体上的难受与心头的怒气交织,越发令她冷静。她渐渐觉得这只是顾沥的意思,一旦笃定,倏地轻轻一笑,“好,有你这话,我今儿还就不走了。”说罢直接从他面前掉头离去。 顾沥一愣,见她离去,随即嗤笑一声。 谁知妙瑜不但没走,走到台阶上忽然停下来,一屁股坐了上去。 “你快起来,地上凉,小心又着凉了。”妙瑜可不放心她孤零零坐在这儿,光是愿意陪她回来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当下就想拉妙瑜起来。 但妙瑜骨子里是一副倔脾气,一旦做了决定,任谁劝也不会回头。 “姐姐,你放心吧,就算我在这儿待上一夜,也不会出什么事,”说到这里,她不由微微一笑,目光掠过脸色渐沉的顾沥,嘴角笑意更浓,“因为这里是二爷的府门,全京城就没有几个人能有胆子到这来犯事?就算真出了事,既是在他门前犯事,二爷一定会为我做主。” 顾沥料不到她如此厚颜无耻,一时惊愕不已,待回过神来,又是气恼地走到她跟前,指着她问:“你滚不滚?” 他用了“滚”这个字眼儿,妙瑜可不大爱听。 她冷着脸每回。 “好啊,”辜沥没法子了,干脆冷笑一声,当即唤来王管事,“王叔,你去叫几个奴才过来,不管用抬用棍棒,还是用刀子,都不用顾忌,直接把人赶走了事。” 管事迟疑道:“顾爷……” 妙瑜笑吟吟道:“王叔是二爷的人,要听也是听二爷的话儿,关你何事?” 顾沥渐渐眯起眼,拳头一点点捏起来。 妙春无意看到这一幕,不觉握紧妙瑜的手臂,妙瑜反手握住她的,又悄然挡在她跟前。 “王叔!”顾沥叫了一声,“还不去叫人。” 王管事迟疑道:“顾爷,怕是不能了。” 顾沥闻言扭头看他。 王管事低下脸,说道:“什么事等二爷来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顾沥闻言拧起了眉头,刚想问二爷不是不见客,却还没来得及问,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疾步朝这里走来,风掠过袍角微微翻卷起来,可见来的路上有多么聪明,又有多么急切。 身边跟着两个小厮,手里提了灯盏,两团暖火。 “二爷!” 顾沥乍然见到褚升来了,于是迎上前去。 褚升猛地停在他面前。 他的目光直直掠过顾沥的肩头,直盯盯地看向他身后的妙瑜。 妙瑜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望着他的身影渐从黑夜中显现出来,忽然不知所措。 “二爷?”顾沥终于意识到不对,轻轻唤了一声。 “你让开。”男人一声沙哑低缓的嗓音,响在黑夜里有种恍惚深邃的感觉。 顾沥起初只觉他态度模糊又奇怪,渐渐意识到什么,于是知趣地什么也没说,侧身让开了。 褚升缓缓走上前。 他走到妙瑜跟前,低头望着她,“你怎么又回来了?”褚升哑着声忽然问道,声音轻轻的,仿佛怕惊碎了她。 妙瑜垂下眼睫,有些慌乱道:“我,我不知道。” 没得到明确的答案,褚升不甘心,又再上前一步与她渐渐靠近,“你慢慢想。” 男人高大精壮的身影直接投射下来,完全笼罩住了她整片脸颊。此时妙瑜微微仰头望着褚升,她见到他,却连一个字也没说,双目渐渐湿润。 从小到大妙如想要什么,母亲就给什么,姐姐也有父亲的青睐与器重,还有表哥的倾慕;谁都有了情感的寄托,唯独她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在母亲跟前只能低眉顺眼,凡事让着妙如;父亲是疼她的,但在他眼里名声最为重要,甚至可以拿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去换。 她空有一副美貌。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有一个男人用他身躯全部的温暖来渡给她。 她想过这个人长什么模样,脾气性情如何,平日里有什么习惯,笑时是什么模样,生气发火时又是什么样子? 她想过一切,唯独没想到是他。 难怪他脾气不好。 难怪他常仗着锦衣卫的身份来“骚扰”她。 难怪他有法子从夏公公手里抢走她。 原来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他才是褚升,亦是前世救她于千钧一发之际的恩人。 眼前的少女只深深凝望着他,一双美眸情绪波动,映着起伏的痛苦。褚升看在眼里,疼在心头,不禁想问问她哪儿疼了,哪儿难受了。但既然要给她思考的时间,就又忍而不发,直到看见妙瑜忽而别开脸,双肩轻轻颤抖,他不觉微睁大眼,竟看到豆大的泪珠儿从她眼里砸落下来,仿佛狠狠砸在他心头,疼得简直要他的命。 “不许哭!”褚升心急如焚乱了思绪,明明是想安慰她,说出口时又换了一种硬冷的语气。 四下无人,蝉声萧索,而天上星子疏淡,一切都落进了少女水汪汪的眼眸中。妙瑜眼中泛着淡淡的泪光,她望着面前神情焦急紧张的褚升,心中一哽,眼中不禁落出泪来。 她没说话就哭了,褚升不多问,却着急把她揽到怀里,妙瑜急忙挣扎,却被他稳稳扣住腰间。男人力气大,她哪抵抗得了?又加之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也就慢慢放弃了挣扎,半是被迫半是依偎地靠在他胸口上。 “你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褚升缓缓摩挲怀中少女的香腮,指尖满是她的气息,恋恋不舍,狭长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温柔之色。 妙瑜红了脸,微微低下脸儿。 褚升带了些力气扣住她的下巴,俯首缓缓贴近,以一种暧\\昧亲密姿态逼问她,“你是不是舍不得我?”男人嗓音响在幽深的夜里,渐渐透出一层深邃妩媚的调子。 这明明是个男人,身上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柔情。男人的大掌在她腰间缓缓摩挲,只差与她耳鬓厮磨,“你舍不得我。” 语气笃定又自得。 不是! 妙瑜忽然睁大眼,男人的脸庞忽然倾下来,柔软香甜的嘴唇轻轻压在她嘴上,随即一截舌头探进来…… 这一次,她看见他眼里带着化不开的柔情。 妙春早已被王管事带进去吃茶,焦急地在大厅内等待,终于等到妙瑜的身影,连忙上前仔细打量她,“他可有为难你?” 妙瑜摇摇头,“姐姐放心,他不会伤害你我。” 大厅壁上的烛台发出明亮的火光,妙瑜盈盈立在她面前,青丝如墨,双眸如水,一点朱唇越发显得嫣红,仔细看还隐约有点红肿,妙春虽不经人事,但刹那间已明白了褚升对她的所作所为,不由又惊又羞,睁大眼道:“他怎能如此欺负你?” 被姐姐看破了,难堪的滋味从心头蔓延上来,然而妙瑜最担忧的不是这件事。 她不由想起刚才被他拥吻的场面,他的手掌是那样火热,紧紧箍着她不放,周身的温度不断攀升,她意图挣扎,却最终无力瘫软在她怀里,男人一边摩挲她发红微肿的嘴唇,一边喃喃道:“今夜留下来陪我。” 这话带有无尽缠绵的意味,妙瑜不禁打了个寒颤。褚升察觉到她身子细微的变化,眼眸不由微微一暗,委屈难受的情绪在心底压抑住了,唇角扬起一抹僵硬的笑容,“我不强迫你。” 在妙瑜眼里,褚升一向是个冷酷无情的人,纵使他对自己展露出多种柔情,但也掩不住骨子里的暴厉燥火,本以为说了这话他会沉了脸色,事实却一反妙瑜所想,他竟是破天荒应了下来,语气中还带有一丝小心翼翼的安抚。 对于他这种莫名的转变,妙瑜并不是没有征兆。 夏公公带姐姐来要人时,他本可以直接拒绝,但最后还是同意他们带她走了。 临走前,她看到了他潜藏在树影中,双眸仍如从前般阴冷,却又深深藏着一种无奈,仿佛还带有哀求的意味。当时她不敢多看,急匆匆走了,心中却为此不平静,这才引发了前尘往事,终于认清楚了他。 想到这,妙瑜又不禁一阵感慨。 她一直寻寻觅觅的人竟就在眼前,她本可以早认出他来,却因为偏见屡屡抵抗他,甚至厌恶他。其实现在想想,他作为徐怀英时,并没有对她做出过分的举止,有时她能看出他情难自禁,控制不了,会忍不住亲亲摸摸,但都止于此,若论人心险恶,贪心不足,她永忘不了林绍棠和高冲带来的阴影,即使重活一世,她心里仍是留下了不可弥补的创伤。 这种痛苦直到再次遇见高冲,终于爆发了。 褚升跟妙瑜腻歪过后,双眸明亮,认真地看着她,其意不言而喻。 妙瑜为此感到一阵难为情,柔声道:“与父母离别已有一月,我不忍他们担心受怕……” “我知道,”褚升立刻明白她的打算,心中极为不好过,他自然是希望她留下来,留到明日,留到地老天荒也好,总之是她自己选择回来,他再也不会放手,但又不忍忧愁添上她的眉间,褚升转了转脸色,换了副语气说道,“我送你回去。” “不可。”妙瑜急于撇清关系,却不料褚升脸色立刻变了,真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她心中仍留着对他的惧怕和慌乱,却也知流露出来反而令他不喜,解释道,“天色已晚,回家定是要惊动他们,若此时再见我带一个陌生男子回来,定不妥当。我毫无撇清你的意思,你若想来,明日后天我自当好茶相陪。” 于是打消了褚升的疑虑,眼下见妙瑜粉脸桃腮,俏丽娇柔,每句话每个字听来都无比轻柔甜腻,只觉得她身上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柔,心里又增添一抹甜意,“好,我改日再来。” 妙春却放不下心头担忧,在马车内摩挲妙瑜的手心,“他那样的人咱们惹不起,能躲就躲,往后这几天少出家门。” 这是要让自己避祸的意思,妙瑜明了,却又不禁无奈。 他那样的人都能半夜翻墙,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别说自家大门,就连宫门也挡不住他的步伐。 这一下子又想起了他。 妙瑜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对于徐怀英,她厌恶他的无礼霸道,还有蛮横,对于褚升,她却含有深深的感激。现在两个人突然变成一个人,她不知该以后该如何面对。 是敬他?怕他?还是……要爱他? 男人锐利幽深的眼眸浮现在脑海中,妙瑜心里滚烫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