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执意要出家的消息传到贾家众人都惊住了。
贾政倒是最早反应过来的:“我早说这个孽障是生来讨债的,正经的营生从来不见他做一点,也罢如今都在宫里剃了头只怕再不中用了。只当他死了也就完了横竖家里还有兰儿。”
忽然被寄予厚望的贾兰一个激灵。
贾政的期望调转的很快,然而王夫人却不能接受,她哭天抹泪的一会儿,又将宝钗叫过来道:“好好的爷们,交到你手里不过几个月竟剃了头发出家去了。你这不是要绝我吗?”
又想起昨夜两人争吵来更觉得是夫妻拌嘴才导致宝玉愤而出家,更是逼问道:“你到底跟宝玉说了些什么叫他今日这般抛下父母自顾自剃了头发!你快想个法子料理才是否则给你一纸休书你就走吧!”
宝钗过了惊讶的时候倒是平静了下来她看着王夫人:“昨儿太太还说我动辄回娘家,并不曾在二爷身上用心。结果今日二爷忽然出了家又成了我弄得鬼,岂不是自相矛盾?况且昨夜二爷是被太太带了来说教的我并不知道。”
王夫人气的发怔:“这也是你做媳妇该给婆婆说的话!难不成还是我挑唆我儿子去做和尚?”
宝钗淡淡道:“二爷是太太的儿子更是我的终身之靠太太不会做的我自不会做。所以太太疑惑我激的二爷出家实在没道理。我并不敢顶撞婆母只是太太都要给我一纸休书了我便也暂时只做亲戚晚辈跟太太解一解心结道理。”
王夫人几乎是惊疑的看着这样沉静如水的宝钗,心里发凉,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般。
从前许多事,譬如金钏儿之死,袭人被撵,亦或是两房分家,宝钗都会来陪伴劝慰王夫人。王夫人素来喜欢她的稳重,说话虽不似凤姐儿伶俐乖觉,但却另有一种讨喜之处,话不多却是句句劝在点子上,叫人心里熨帖。
可今日才知道,能说到人心坎里去,更能往人心里捅刀子。
重华宫。
辛泓承进殿的时候,正巧遇到绿水收拾了杯碟出来,见了忙福身请安,然后踟蹰道:“殿下,娘娘心绪不太好呢,到底是自家表哥,忽然出了家想必娘娘心里也难受。”
话音未落,就觉得太子的目光锋锐的扫过她的面颊,几乎令她发抖。
绿水连忙就请罪:“奴婢不该议论主子,殿下恕罪。”
辛泓承也没说话,径自往里面去了,王中倒是脚步缓了缓,啧啧两声:“你这是讨的哪门子没趣?难道殿下心里不明白,倒叫你来献这份殷勤?显得殿下是听了你点拨似的才好?”
“一听说这事儿,皇爷爷都亲自往宝华殿去了,无奈贾宝玉也是铁了出家的心思,瞧着跟以往决然不同。还有他身上那块玉,也已经摘了下来供奉在佛前。”
且说黛玉初闻这个消息,在错愕中却有几分果然如此之感。
不知怎的,人人都觉得宝玉嚷嚷着要出家,是当日不肯探春和亲,故意作态逼迫父母的举动,唯有黛玉觉得,宝玉只怕是真的想出家。
辛泓承见她秀眉微蹙,就安慰道:“皇爷爷发了通脾气,终究也不能在宝华殿打打杀杀的。于是便叫我来告诉你,明日请荣国府史太君进宫一劝。”
一个人出家的态度坚不坚决,其实人人都是看得出的。
贾宝玉闷不吭声自己就去剃头,甚至还因为对剃刀的不熟练而刮伤了几处。太上皇看着这颗新鲜出炉尚且带血的青皮脑袋瓜,心里也就明白了。哪怕是天子也不能强行拉回人出家的一颗决心。
再叫荣国府的人进来,说是劝慰贾宝玉,其实也是希望贾家的人来认清真相,是他自己坚决要出家的,可不是皇室逼的。
且说贾敏进宫前,五皇子倒是去看了贾宝玉一回。
贾宝玉行佛礼道:“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殿下是个聪明人,不过世上原本是聪明人爱自寻烦恼,还盼日后善加珍重才是。”
而贾敏入宫后,贾宝玉亦只是叩首,口称拜谢老祖宗多年疼爱之情。
言谈之间极为淡然无情。
贾敏见了黛玉便道:“这是真的要做和尚了。只是宝玉又不是选进宝华寺的高僧,难道一世在宫里出家不成?况且只要在京里,来日父母亡故等大事又岂能不顾?终究像什么样子?”
黛玉轻声道:“太上皇不信他真的就此了却红尘,所以只让他在宫中宝华殿吃斋念佛,日日跟寻常小僧一样挑水担柴乃至早晚功课苦修,说他能坚持一整年,太上皇就许他出家。”
毕竟这年头出家也不只是剃头发,朝廷也有文书,不然就是私自冒充和尚道士,也是个罪名。
贾敏叹道:“也只好如此,这孩子原也是个混沌人,叫人无法评说:说不得善说不得恶,说不得贪花却也更说不得痴情,说他是个正大光明好的自然不是,可若真说他不肖作恶又是冤枉了他。终究是个痴人罢了。”
这几句话倒是招的黛玉伤感起来,落了两滴泪。
贾敏就劝道:“我知道你面上最不会弄虚作假,可到底是表兄妹不同姓,你不好为此伤心太过,尤其是在太子跟前,免了他多心。”
对贾宝玉出家一事,最受打击之一的却是太上皇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