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基站直后浑身痛楚,膝盖麻麻酥痛。眼望着皇爷爷手持家法,就站在身边,也不敢耽误,但脑中已经在盘算如何能少挨一些。 本朝家法,向来是去衣受责。瞻基知道规矩,缓了半刻,垂下眸子,便摘了头上的乌沙上巾,放在王彦准备好的盘中,又解开自己的玉带,月白长袍。褪得只剩中衣,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永乐,发现永乐正怜惜地看着自己。瞻基素来洁净,身着素色的中衣走到春凳旁边。刚才一直举着家法,右臂的伤口崩开,血染了一片。血红的一片在素衣上显得格外刺眼。永乐看着瞻基的血迹,心下一阵心疼,这孩子何曾受过这般苦啊? 瞻基突然想到皇爷爷也受了伤,心道有戏。连忙抹了泪痕,向着永乐复有跪下。说道:“瞻基敢问皇爷爷,许给景益的诺言,还曾算数?” 突然听到瞻基如此发问,觉得奇怪说道:“当然算数。” 瞻基说:“那瞻基胆敢向皇爷爷请求饶了基儿二十板子吧。” 永乐被瞻基搞得苦笑不已。永乐问:“景益尚未苏醒,你怎么知道他想要的是这个呢?”瞻基仰直脖子,理直气壮地说:“景益没醒,瞻基就知道他的心意。”永乐哼了一声,说道:“那为何是饶了二十板子呢?” 瞻基低下头有些委屈的模样,说:“瞻基自知这次差点铸成大错,心中有愧,只敢求二十板子的饶。” 永乐冷笑一声,瞻基暗暗心惊。 “好!饶了你二十,打你五十!”永乐沉声道。 好字刚出时,瞻基心头一喜,却听永乐不仅没减,反倒添了十下板子,心里大呼不服。惊呼道:“皇爷爷,您肩上还有伤呢,瞻基手上也还带着伤呢。”永乐板着脸,道:“六十!朕身上的伤不碍事,你身上的伤,打完一起养着。” 说罢,见瞻基还要说什么,道:“你上不上来,再多说一句就加你十板子。” 瞻基不敢多言,瘪了瘪嘴。将后摆撩上腰带掖着,褪了裤子,小心翼翼的伏在长凳上。两颊显着红晕,害羞得很。双手扒着长凳边缘,头趴在手臂之上,夜空星辰般的双眸泪眼汪汪。 永乐叹了一口气,扬起板子呼了下去。 永乐一杖下去就是一道肿痕。瞻基暗哼一声,咬住嘴唇。连着几下打下去,瞻基心里好受了些,疼痛能分担心里的难受。但永乐打得不均匀,像是随意而发。瞻基双股紧绷,不知道皇爷爷下一板子落在哪里。永乐连打了好几下,突然停了板子,说:“放松些,别怕。” 别怕你个头!瞻基双目眩晕,额间冷汗直冒,觉得下一刻就能晕过去。自己怎么能放松?当时免我二十板子多好! 听着永乐的话,瞻基反而崩地更紧。身后如同炸开了花,板子打下去疼得要命。永乐怕他崩着容易打出内伤,又停下,轻抚瞻基的背,让他放松。瞻基随着永乐的轻拍,终于放松了些。刚放松下来,永乐的家法便又追上他的屁股,瞻基不仅呜呜抽泣。 永乐不比景谦,因为本朝设有廷杖责罚,大殿之内就有大臣当众挨板子。景谦最早身为做羽林军时,有一项责任便是如何打官员板子。其中自有一番学问,如何打的外表无伤,内里败血;如何打的外表看起来血肉模糊,但皮肉下却不留内伤。景谦倒是没有机会手持廷杖责罚大臣,习来的学问都用来教训小弟,所以景谦打景益时想来有分寸。该疼时疼,该缓时缓。 瞻基心里暗暗数着数,打了才十数下。瞻基身子不经意的往前躲着家法的攻势。 一杖一杖,被永乐挥得虎虎生威。永乐正值盛年,征战沙场,手劲极大,他还算是受着力气责打瞻基。又一板子打在之前的伤痕上,瞻基大叫一声,咽了尾声,生怕外人听见。永乐停了一停,瞻基臀上红肿一片,伤痕还不均匀。 瞻基紧闭双眼,心想,还不如让内侍来责。宫中内侍极有眼色,打主子,谁都不敢用力。特别是永乐常常不忍心看,内侍责打时更是敷衍,自己再配合喊叫一两声,一件错事就翻篇。瞻基行动上从不再犯同样的错,永乐尚认为是家法起了作用。 永乐让瞻基缓了一缓,瞻基盼望皇爷爷快快打完,这样打打停停,何时才是个头啊。瞻基身后伤痕重叠,严重的地方淤了青紫。瞻基期期艾艾小声叫唤,不愿被旁人听到,手紧紧扣住长凳,长凳的棱角印在瞻基的手指上。 刚开始时瞻基尚能分辨永乐下手那下轻,那下重,可接连着打了二十多下后,瞻基感觉板板沉重,没有一板子是轻的。 永乐被瞻基小声呼叫惹得心疼,这孩子自小惧痛,又看到他右臂弯着用劲,手指捏着长凳,血迹越溢越多,刚刚干了的血呈暗红色,现在沁出来的血是鲜红的。永乐心疼,打得更加缓慢,无形间增加了瞻基的痛苦。永乐暗道,刚刚就应该顺势推舟,免了他二十板子。 正在两厢痛苦之际,王彦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激得瞻基一个激灵。王彦自然知道永乐在账内做什么,不敢进来,在帐外说:“皇上,小公爷醒了,您要不要去瞧瞧。” 王彦在永乐面前总是称景益为小公爷,永乐都习惯了。前些日子,景益被封了官,王彦回禀永乐时称景益为“徐校尉”,永乐想了半天问:“哪个徐校尉?”王彦之后在称景益还是称一句“小公爷”。 瞻基本来被打得头晕眼花,胸口透不过气来。听到这句话,顿时清醒,急的要从长凳翻滚下去。永乐连忙弃了板子,拉住瞻基。瞻基脸红地低着头。跪在永乐面前。 永乐打了三十多下,实在不忍继续责罚,正愁没办法下台。貌似严苛的板了脸,说道:“当真是还景益的心愿,免了你二十板子。此事不准再提。” 瞻基一喜,连忙提了裤子,磕头谢恩。 扶着长凳站起来。颤抖着走两步,想穿上衣服赶紧去看看景益,还得感谢景益。永乐帮瞻基穿戴好,给他系上玉带。又整理好瞻基的头冠,带着瞻基出了中军大帐。 景益没有单独的帐篷,这段时日,住在景谦的帐子里。军医正在给景益诊脉,同景谦和苏铭中讲景益的伤势。永乐和瞻基进来,瞻基双眼通红,鼻头也带着红色。烛光下,景益看的分明,明显是哭过的样子。瞻基十分克制地移着步子,不想被其他人看出来。 景益脾脏受了大伤,刚刚醒来还没有力气说话,只能喂些流食养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