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萱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浑身湿漉漉的,丫鬟秋兰见她那样子,忙过来询问,绮萱摇了摇头,却止不住珠泪滚滚。
“你换身衣服吧,这么冷的天湿衣服贴在身上,会生病的,”秋兰忍不住好心相劝。“我现在的心比外面的雨还要冷。”绮萱蜷缩着身子,耳边仿佛又响起重俊那阴冷的声音:我记得你之前一直要我跟你保持距离,如今我成全你,你应该高兴才对!她不禁喃喃地说:“我真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弄得我现在都下不了台了……”
连绵一夜的雨停了,天终于放晴,太阳只露出半个脸,这种不热不冷的天气在半山腰放马,的确让人心旷神怡。“追风”好像为了跟主人邀功,一口气爬上山顶,勒马驻足,望着那漫山遍野葱郁的树木,重俊的心沉重得不能呼吸。
“哎哟,你的‘追风’脚力可真好,这么高的山都能爬上,相比之下我这匹‘踏雪’就真的差太多了,差点崴到脚。”洛盈边说边气喘吁吁地爬到山顶,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捶着自己的双腿,废然道:“早知‘踏雪’如此不济,我就不该带它来,弄得我最后还得自己爬上山。”
重俊冲她伸出手,洛盈抓住他的手,翻身落在“追风”背上,顺势双臂搂住重俊的腰。“我的‘追风’跟着我多年,经历了不少战役,在我心里,它不是一匹畜生,而是我的亲人、我的兄弟。”重俊深邃的眸子凝视着远方,这些年,他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离去,他越是想用力挽留,就越感到力不从心。
洛盈诚恳地说:“阿俊,我并不贪图你的身份,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哪怕你只是个贩夫走卒,我也会一如既往地爱你。”重俊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宇文桓何德何能,如何承受得起如此多的爱。”“承受得起,一定承受得起……”洛盈轻轻抚摸着重俊的后背,又道:“将来你注定是要君临天下的人,你的胸怀装得了整个天下,怎么会装不下我这一点点的爱呢?”
“装得了天下,却未必装得了你们的爱……”重俊默然半晌,忍不住喃喃地说。
从山顶下来时,日头已经偏西。两人刚走到大门口,正好碰到丫鬟秋兰送一位大夫模样的人出来,重俊忙问:谁病了?秋兰朝着洛盈和重俊行了礼,回答:“是穆姑娘昨夜淋了雨,又坚持不肯换衣服,所以今天病得起不了床,刚才大夫来看过,说是得了风寒。”重俊顾不得许多,撇下洛盈径直冲到绮萱的房间。
床上的绮萱面色惨白,昏迷不醒,重俊颤抖着抚摸她的脸,愣愣地,瞬间两颗泪珠不经意地从脸颊滑落,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傻,你不知道淋了雨会生病吗,你究竟要我为你操多少心才能安生……”
洛盈跟着走了进来,重俊忙悄悄伸手抹掉眼角的泪珠,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这个傻女人,居然以为她这样我就会心疼她,可惜她想错了。”洛盈盯着重俊半晌,叹了口气道:“我知你一时很难斩断情丝,如今她为你生病,你就留下来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不,我既已跟她说清楚了,就再不会纠缠,有大夫和秋兰照顾,她很快就会好起来。”重俊说完,竟扬长而去,他走得义无反顾,甚至再不回头望一眼。洛盈把秋兰叫进来,嘱咐她照顾好绮萱,秋兰一一答应下来。
重俊回到自己房间,呆愣了好一会儿,方提起笔来,可是这支笔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无法落笔,思虑再三,好容易才写就一份休书,却不忍回头再读一遍。重俊将休书小心地折好,塞进信封里,然后叫来一个小喽啰,吩咐他把这信送到绮萱房里。
信送走后,重俊越发坐立不安,心里想象着绮萱醒来若是见了这份休书会是如何的表情,会不会大吵大闹寻死觅活呢?但是无论如何,在她生病时送休书过去,无疑是雪上加霜,只怕是她的病情会更加严重。
捱到晚上用过晚膳,绮萱竟意外地亲自来了。重俊惊讶地望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本想上前询问病情,可想了想,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句冰冷的话:“你来做什么?”绮萱扶着门框喘了几口气,举起手里的信封,嘶哑着嗓音道:“我来……是来归还这件东西的,请你把它收回!”
重俊扫了一眼她手上的信封,信封的表面皱巴巴的,字迹有点模糊,似乎是浸泡过眼泪,他的心顿时软了,很想伸手把那份可恶的休书接过来,可手指只是微微动了动,并未伸出去。“这是我给你的休书,送出去就没有收回的道理!”重俊说着,双手负在背后,脸上含着笑,心里却在滴血。
绮萱怔了怔,轻轻点点头,喃喃道:“你可以不要我,但是你我的婚姻是皇上亲赐,你没有权力休我,这封休书,我就当从没看过。”说完,双手一扯,信封成了两半,飘落在地,绮萱的眼睛里满含着留恋,她似乎还有话要讲,但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洛盈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手中的剑搅起一地落叶,她把满心的愤懑都凝结在剑上,这让她的剑带着一股难以撄其锋芒的戾气。舞到兴起,她猛地将剑掷出,只听砰一声闷响,剑牢牢钉入树干中,深入三寸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