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承光明白过来,一下子兴奋得喘不过气,原先心中愁闷的郁结之气,霎时间一扫而空。
元承光远远看见孟涛站在城楼下,正要大声喊他,又想起城墙上不得无故喧哗,便飞奔过去冲到他面前。
他气都没喘匀,激动地扬着手中的信,压着嗓子对孟涛低声说道:
“老孟,裴泰分兵了!”
“啊?”孟涛一时没反应过来。
“今天一早,裴泰亲率十万精锐,分兵广淳。”
“这是为什么?”孟涛眼神一亮。
“封峻截粮道,杀了裴修言。”
“那咱们顺义的兵势压力,一下就少了一半。”孟涛立刻长吁了一口气。
“对啊!”元承光咧嘴一笑,使劲捶了孟涛一拳,“我早说过,他肯定有他的道理,这回服了吧。”
“行啦行啦,”孟涛一脸嫌弃地睨着他,“看你得瑟的,比你自己立了功还高兴。”
元承光脸上的笑一僵,又想起了刚才的事,立马浑身不自在起来。
消息传得这么快?不对,老孟秉性直爽,不会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是他自己随时绷着这根弦,才总是疑神疑鬼,怕人当面背后的议论。
想到这,元承光脑中突然炸开一个念头——姐夫就不畏人言!
他这回违抗军令、拒绝驰援顺辽,有多少人当面背面骂他。怯战畏敌?这还是文雅的,在那帮混不吝的兵油子口中,想都想得到,骂得有多难听。
尤其是朝廷里那帮老臣,见他这样桀骜不驯、独断专行,恐怕不会给他好果子吃,还不知背后使了什么绊子、捅了什么刀子。
然而,他硬是抗住了全部压力,丝毫不为所动,瞒得密不透风,策划了这出石泉截粮的好戏。
但凡他有半分耳根子软,只怕早就被迫出兵顺辽,还不知道什么下场呢。正因为他不怕别人嚼舌根,才能干成绝大多数人干不成的大事。
念及此,元承光越发对他敬服感佩,再想到自己,就为着兴达门的失误,耿耿于怀、畏手畏脚,简直太不像个爷们儿了!
错了就认嘛,再怎么悔青了肠子,也无济于事,别人的嘴哪儿堵得住,爱谁谁,还是干好眼前的事要紧。
想清楚以后,元承光顷刻间有种扬眉吐气之感,整个人又神清气爽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孟涛手下的参将,凑到孟涛的耳边耳语了几句。他看到孟涛原本松快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
孟涛把他拉到一边,避开旁人,悄声说道:“城中的箭不够了。”
“还能撑多久?”
“照之前的攻势,最多三五天。”
“能从别处运来吗?”
“难。”孟涛缓缓摇了摇头,“现在城外仍有十万左右兵力,军械那么惹眼,肯定进不来。”
元承光皱着眉头,剧烈思索着,恨不得把脑汁子都拧出来。
姐夫,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他在心中暗暗问道,抬眼望向越来越暗沉的天色,突然灵光一闪,疾步走到城墙边,朝城下看了看,便二话不说,骑上马就要走。
“你上哪儿去?”孟涛喊他。
“我有法子了。”元承光看着他咧嘴一笑,扬鞭策马朝城北驰去。
他要找的人,正是戚澜。
?
两天后的深夜,刚过子时,乌云半遮半掩住一弯明月,透下浅淡的月光。
顺辽东面城墙上,站着两千名身穿黑衣的兵士,其中一半腰间捆扎着粗大的麻绳,另一半则手持麻绳的末端,他们躲在女墙后面,等待将官的命令。在其他三面城墙上,此时也如法炮制,各有两千名这样的兵士。
时机一到,四面城墙上的多名将官手一挥,腰间拴着麻绳的兵士,在同伴的帮助下,将身体探出城墙外。随后,留在城墙上的兵士,将手中的麻绳一点一点往下放。
整个过程,都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像这样深夜槌下兵士,到城外偷袭敌寨的情况,在历代战场上都时有发生,所仰仗的,正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前朝曾有过一场著名的战争,守城主帅用区区几百个兵士,出城偷袭敌军营寨,竟然将十倍于己的敌人惊得人仰马翻。
此时,虽然四面城墙上槌下兵士的速度有快慢,但大部分兵士都已过了城墙高度的一半,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城外。
“啊——”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狠狠撕破黑夜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