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欣眸中满含着不服:“额娘,我是你亲儿子,为什么你非要让我做臣子呢?难道您就这么想看我对四哥叩首称臣吗?”
阿木尔的声线开始变得高扬:“不是我想,而是大行皇帝想!大行皇帝临终时,额娘向他承诺一定会拥戴奕詝登基,额娘不能食言。如果额娘听了你的话偷梁换柱,制造遗诏,那我就会成为背信弃义的乱臣贼子,将来必遭后人口诛笔伐,唾骂万年。”
奕欣道:“自古以来,史书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如果儿臣做了皇帝,一定会把您给描绘成一代贤后!”
阿木尔沉声道:“胜利是要付出代价的!大清现在已经国库空虚,内外交困,如果再因嗣位的问题大动干戈,那么必将国不成国!奕欣,你若那样做,能对得起百姓,对得起祖宗吗?况且成王败寇,你与奕詝任何一方输了,到最后都有可能丢掉性命,你难道想让额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奕欣道:“额娘,就算儿臣愿意老实称臣,可四哥也未必会放过我啊!当年大行皇帝是如何对待瑞亲王的,您都忘了吗?”
阿木尔蹙眉叱道:“不一样!”
奕欣乌眉上挑,质问道:“有什么不同?”
阿木尔轻叹一声:“因为你四哥是额娘我掏心掏肺拉扯大的,我相信这么多年的真挚亲情足以遏止权欲的滋长。奕欣,息心吧,额娘是不会帮你助纣为虐的。”
奕欣倔强地扬起头:“若儿臣不依呢?”
阿木尔凝神片刻,拔下鬓边的银累丝珍珠凤发钗直指脖领:“那额娘便只得代你向列祖列宗谢罪了!”
僧格林沁见阿木尔以死相逼,吓得疾呼:“姐姐不要!奕欣,放弃吧,不要再执着于嗣位了!你难道想看你额娘追随大行皇帝而去吗?”
奕欣额头上的青筋绷得突突直跳,他瘫跪在地上,紧张地颤声道:“额娘……额娘,你把发钗放下。”
阿木尔的神色很是沉静,沉静到让人完全猜不透她下一步会做什么:“你不答应,额娘就不放下。”
沉凝的气氛使奕欣仿佛觉得身上背负了泰斗般的压力,他缓缓地埋下头,无奈地缀泣道:“儿臣甘愿为臣。”
伴着银钗落地的脆响,躲在门外监察的岱瀛也走出了寝殿,默默地遣散了院中的刀光剑影。
这一夜对于奕詝来说是格外难熬的,他焦愁的在房中来回踱步,生怕自己会晚一秒知道来自钟粹宫的消息。
殿门终于被赶来复命的岱瀛推开。
奕詝急切地询问道:“岱瀛,宫里情况如何?”
岱瀛用着温顺的语气道:“托大行皇帝洪福,皇贵妃不仅拒绝了五阿哥和郡王的提议,还劝解他们释掉了兵权。估计明日一早,军机处便会受到五阿哥请调觉罗学,科尔沁郡王请辞领导平叛军的奏折了。”
奕詝缓缓地走到窗前,望着如织女所抛锦线似的北斗七星,如释重负地感慨道:“朕,终于要君临天下了。”
数日后清廷于殡宫举行“致祭礼”,同时依照约定由阿木尔颁布大行皇帝遗诏。颁诏之后,二十七日内不许除服,一百天内不许嫁娶和作乐。同时遗诏还要送往各地行省,以及蒙古、李朝、琉球、缅甸、大南等国。
云板声连叩不止,四周哀哭不断,诸多悲痛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就仿若云雷似的盘旋于头顶,直叫人觉得既压抑又敬畏。
阿木尔带领着众人三叩九拜完后,便在光子的搀扶下走上灵台,她郑重的从成谔的手中接过两道遗诏,高声宣道:“奉大行皇帝遗诏,封五阿哥奕欣为恭亲王,赐号乐道堂主人。封皇太子奕詝承大清嗣续,立为新君,尔宗令载铨,御前大臣载垣、端华、僧格林沁,军机大臣穆彰阿、赛尚阿,总管内务府大臣文庆等人同心赞辅,总以国计民生为重,无恤其他!”
“臣等谨遵大行皇帝遗诏!”
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六日,爱新觉罗·奕詝即位,定年咸丰,咸丰帝即位后尊皇贵妃博尔济吉特氏为皇考康慈皇贵太妃,追封兄贝勒奕纬、奕纲、奕绎为郡王,封弟奕欣为恭亲王,定缟素百日,素服二十七月。
——《清史稿·文宗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