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十四年,二月。
临城在即将送走冬季的时间,终于盼来了一场经久不遇的大雪。
午时还是日朗天高,暮色降临之际便能看到翻滚着的橙紫色阴云晕染了整片天地……
顾妈妈进来的时候,红蝶正倚着染雪的窗棂,双眸无神的看着远方的天际,不知在想什么。
屋外有稀疏的行人神色匆匆,却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现下战事吃紧,但凡还能走得动的男人都被逼着上了战场。年轻的小媳妇儿们有耐不住寂寞的,早已跟了人远去。城内留下的只有走不动老人与嗷嗷待哺的孩童。
不满的皱了皱眉,顾妈妈紧走两步将窗子关上,口中斥道:“姑娘还是爱惜自己点儿的好。眼下这时日你若是病了,还能有的活吗?”
垂目敛下眼底悲色,红蝶唇角却极快的勾出一尾魅惑的笑意:“顾妈妈今儿个怎么有时间来了?”
倒也不怪红蝶有这样的疑惑——临城眼下正是被战火侵扰的最严重的时候,人人忙着自危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有人到这烟柳之地寻欢作乐?
眉梢眼角带上一抹喜色,顾妈妈神秘兮兮的凑到红蝶跟前儿道:“蝶儿,你撞大运了!”
闻言,红蝶拿黛的手微微一僵,沉吟片刻却是道:“顾妈妈,蝶儿不想走,您还是将这机会给了旁人吧。”
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看着红蝶那倔强的眉眼,顾妈妈眼底不禁带上了一丝讥讽:“行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莫不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真把自己当成个玩意儿了?!”
脸上划过一丝无奈的苦笑,红蝶颓了肩膀终是不再反驳。
拿过红蝶手中那近乎快用尽的细黛随手一丢,顾妈妈从自己那层层厚肉积存的腰际摸出一只新的。复又放软了声音:“别说妈妈我不心疼你,眼下这里不安全,有人能带着出城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红蝶心不在焉的听着,眼神却顺着那跌进角落的黛笔滴溜溜而去——“带我日后功成名就之时,便亲手用这黛笔给你画这世间最好看的眉……”
那人是这样说的吗?红蝶不记得了,经年久远。曾经的誓言落于风中,只怕是早已像那被视作垃圾黛笔一般被人摒弃在了尘埃之中。
薄唇微微上扬,一个声音恍惚从红蝶的心间划过——算了吧……
收拾好自己小小的包裹下了阁楼,门前已是有人在那里等着。
看着那人的背影,红蝶呼吸不由得一窒,眼底似乎被温热的痕迹浸染。
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压下心头万绪。却在看到那人回转过来的面容时熄了所有的期待——不是他……
是了,怎么可能是他!自己记挂那人,可是这天底下最最美好的儿郎。
哪似眼前这人,纠结的伤疤宛若峡谷间层层迭起的峰峦,那最深的一道沟壑甚至横穿了整个面骨,骨茬从凝着黑褐色的血肉中微微透出点点白痕。
明明应该害怕不是么?可红蝶却觉得自己心间悄然升起一抹侥幸——幸好不是他!便是今生再不能有重聚的时候,自己也是盼着那人安好的……
“顾妈妈……”宛若被车辙压过的嗓音刺激着红蝶的耳膜。下意识的,红蝶握住了身边顾妈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