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气的是,夫人还帮着玉嫣小姐说话。每次去欢梦阁,玉嫣小姐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连口茶水都不肯丫头们给她们喝。
反而在玉珺小姐这里,管嬷嬷感受到了一丝尊重。
只是碍于徐氏的吩咐,管嬷嬷不敢对玉珺过于指点。
不过,纵使管嬷嬷不尽心教导,玉珺也是冰雪聪慧,一说即通,小身板挺直,一举一动都从娇俏中透出着礼仪的严谨与端肃。
桃叶阁内,徐氏正在看今年的账簿,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算珠,珠子碰撞,发出轻响,外头杂着朔然风声。徐氏心中不起波澜,裹着绣金团花的貂皮袄子坐着,挺着腰背,面色凝然。
身前跪着一个梳双髻的红袄丫头,那丫头双目泛红,瞧着是哭过的模样,脸上泪痕已干,面上敷着的淡粉被泪痕滑过,却并不散妆,她正低声抽泣着。
“你还有脸哭。”澈儿半跪在暖榻上,手中慢慢磨着一根半寸见方的文彩红砚,边磨边侧头对地上跪着的丫鬟啐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私吞夫人赏给守园门婆子的月钱。这也就罢了,夫人给采买小厮的钱你竟敢贪走一半,还买通小厮,瞒着夫人。你是拿夫人当聋子,还是瞎子!我看就该把你赶出府,或者,移交隶司府。”
隶司府——京城各地主管奴隶簿册的总府,若是下人犯错,主家不想落下残酷名声,便会将下人交给司隶府处置,下人们在那里,只会被变卖为更低贱的奴,甚至会因为曾经犯下的错,而被新主家苛刻,有的流落街头,或饿死,或冻死,或被歹人带走。
下人与奴隶不是一个等级,若一下子变成奴隶,那她简直不想活了。
那丫鬟闻言,忙爬到徐氏跟前,双手紧紧抓住徐氏的淡黄色貂皮裙,哑着嗓子哭求道:“夫人饶过奴婢吧,奴婢私吞这些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给郊外的兄妹看病。求夫人网开一面,奴婢愿意为夫人做任何事。”
徐氏拨弄算珠,边拨弄边提笔算道:“去年,你私吞了守园婆子的月钱笼统是七钱银子,去年年底,你与采买小厮一同私吞了小姐的采买胭脂的钱,笼统五十两,却给小姐买劣等胭脂。”
徐氏算着账,冷笑:“统计下来,阿舒你私吞了有八十两银子了。按照咱们端齐朝的律文,奴才觊觎主子财产超过十两,就被判罚为奴籍不得改为良民,超过二十两就要杖则三十,没为舞楼洗衣妇,超过五十两,全家连坐,罚为贱奴,生男入宫为太监,生女为奴婢。阿舒,你我主仆一场,我肯饶你一次,你肯不肯为主子我赴汤蹈火?”
“愿意,愿意。奴婢愿意。”阿舒磕头如捣蒜。
“梨花阁迎来新主,我还没有恭贺玉珺的乔迁之喜,总要送点什么以表心意的。我想送些丫头过去。”
徐氏伸手挑起阿舒的下巴,看着她桃腮杏眼,一副勾人模样,不禁笑道:“你的模样,是桃叶阁里头数一数二的,把你送给玉珺小姐,不算丢人。”
阿舒下巴被抬起,身子跪倒在地,脖子仰着酸痛,一眨不眨地看着徐氏,“奴才一定伺候好玉珺小姐,不丢夫人的脸。”
“不,不是要你伺候她。是要你监视她。”徐氏的手托住阿舒下巴,啧啧两声:“你的皮肤这样好,骨相也算是中等了。这样好的颜色,若是沦落到奴籍里头去,你一定会不甘心吧。你在郊外的妹子,长得和你一样好看,你不想她和你一样沦落奴籍,就去梨花阁里头干活儿,替我监视玉珺小姐,玉珺小姐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阿舒咽了口唾沫。
她其实见过玉珺很多回,那年夏天,玉珺穿着一袭淡绿色罗衫奔到徐氏院子里来,给徐氏请早安,整张圆润的小脸上都是憨态的笑。玉珺见到了在廊下扫地的阿舒,还对着阿舒温柔地笑了,从夫人院子里请安出来,见阿舒干活儿干得满头是汗,还送了阿舒一个方巾。
“监视,玉珺小姐?”阿舒不敢置信,平日里落落大方与萧姨娘有说有笑的徐氏,会给梨花阁安排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