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年春,俗话说“春雨贵如油”,但这一年的春雨断断续续下了好多天,校园里的路潮湿了,教室潮湿了,宿舍潮湿了,就连我们的被子都是潮乎乎的。这种潮湿侵入我们的皮肤,感觉浑身无力,加剧了困乏,但这毕竟是在学校,即使很困乏也必须出操、上课、上自习,晚上再盖着潮乎乎的被子睡觉。宿舍里,床铺下边依然是丢弃的内裤、发霉的馒头、发臭的袜子以及破烂不堪的洗脸盆、牙缸以及饭碗,还有满地的食品袋,潮气、霉味以及斜对面厕所里飘来的尿骚味、大便的臭味充斥着宿舍。很多同学们对此极其不满,但无力改变,毕竟宿舍就是一个大家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也都有不同的素质,只能慢慢适应。
我们从家带来的馒头和包子很快就发霉了,以致于后来不敢再带,只能用心享受食堂的饭菜,尽管这种消费有点贵!而樊小义又开始了与肠胃的斗争,拉肚子、肠鸣似乎占了上风,樊小义一天去厕所次数又增加了,卫生纸的使用速度就可以说明一切。然而,祸不单行,除了肠胃不好,樊小义又患上了其他病。
一天早晨,学校的大喇叭又唱起了《信天游,起床的时间到了。樊小义的的眼睛又红又肿,眼睛上布满了黄色的眼屎,而眼睛里面似乎充满了沙子,他擦掉眼屎,使劲睁开眼,感觉到疼且涩。不好,难道是得了“红眼病”。我们看了看,那双眼睛红的像两只大灯笼,而整个人就像吸血鬼一样。樊小义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依然是出操、上课、上自习、睡觉,离樊小义最近的杨军华、樊书金、张大成,还有我都出现红眼的症状。樊小义以为他只是患了红眼病,其实他在学校投了一颗原子弹,这原子弹扩散得极快。三天之后,我们班的同学几乎都得了红眼病。就这样,樊小义传染了我们;男生传染给女生;学生传染了老师;一班传染了二班;一年级传染了其他年级。很快,全校的老师,除了那些戴眼镜的老师有三分之一都被传染了,连教务处主任的眼睛都是红红的,全校的学生也有三分之二都被传染了。红眼的老师对着几十双红眼的学生,几十双红眼的学生看着老师,见到的熟人都是红眼,一二百双红眼的学生一同去餐厅吃饭,校园里的路上也都是红眼睛。几天过去,就连听到的广播的声音都感觉有淡淡的红色,翻开书本,感觉“韩梅梅”和“李雷”都患了红眼病,这种震撼的场面若非亲历,绝对难以想象。
后来,学校领导们不得不召开会议,专项讨论如何应对当前的红眼病,最后采取了几项措施。第一条就是对宿舍进行消毒,并要求每周打扫宿舍,学校会检查,不及格就要扣罚班主任奖金;第二条就是暂停每天的早操,并且晚自习减少半小时,让同学们多休息;第三条是本周末多放假一天;第四条是卫生宣传,教同学们如何预防传染类疾病;第五条是学校要开展大扫除活动,把厕所以及旮旯儿都清理干净。还有就是让卫生室多进一些治疗红眼病的药品,东北角那座幽静的院子一下变得热闹起来,操着北京话的满族医生乐得合不拢嘴,因为看病是要收钱的。至于是谁最先得了红眼病,或许不是樊小义,也可能是其他同学传染给了他;也无法判断是什么原因患了红眼病;但可以肯定的是学校的措施是十分有效的,不久之后,这场大面积的“红眼事件”就落下了帷幕,而我们也恢复了正常的出操和晚自习。
所谓的正常的出操和晚自习其实还得看天气,夏天来临之后,雨水增多,肯定不会出操了,晚自习也会受影响。凡是电闪雷鸣,下起倾盆大雨的时候,学校总是会停电,晚自习的时候虽然不能照常看书,但是点起蜡烛,老师对一些文章进行讲解或者要求我们背诵课文,这些事情却丝毫不受影响。也有特殊时候,比如班主任会给我们做一些游戏,诸如请某位同学唱支歌、班主任出一些谜语让我们猜、出上联让我们对下联等等。
这天晚上,暴雨不期而至,闪电瞬间照亮夜空,雷的声音大得吓人,就像在我们头顶爆炸,这种场景就像《西游记里的妖怪登场一样。学校并没有通知放假,班主任只得硬着头皮与我们共度这“难忘今宵”,没有出乎我们的意料,班主任依然是让我们猜谜,这并没有什么奖罚,纯属娱乐而已。班主任赵老师本科毕业才一年多就当上了班主任,在别人看来可谓年轻有为,但在他自己看来却属于那种“不得志”、“明珠暗投”的人,写字漂亮、能作文章写诗,作为语文老师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不过赵老师,除了语文,英语、数学、地理、历史,甚至是生物都十分了解。他不只一次说过,选择这个学校是因为离家近,别说教初中,就是教高中、专科都不在话下,在他眼里教我们简直是“屈才”了,骨子里有一种文人的傲气,也有那种谁也不服的霸气。不,其实是文人的酸气以及谁也不服的霸道!在他看来,我们都是一群依然处在混沌之中、未启蒙的小屁孩,于言于行,于智于勇,我们跟他都不是一个级别。所以,有时候上课的时候,如果他出一道课外题,如果学生答对了,他就很不高兴,如果大家都不知道,他则埋汰大家一番,说道“这些都是常识,怎么能不知道呢,你们还需要努力啊”,继续侃侃而谈,洋洋得意,如浴春风,满面桃花。好为人师的赵老师也算是找对了行业。
这天晚上,赵老师并没有让同学唱歌,而是自己独唱了一首《再回首,“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歌声在我们教室里飘荡,雷声也在我们的教室里回荡,歌声结束,雷声结束之后,我们鼓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昏黄的教室里,并看不清赵老师的脸,但是能感觉到他那洋洋得意,如浴春风,满面桃花的神态。紧接着就是对对联的时刻,赵老师说“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很显然在座的同学没人能答对。要知道在当时,我们的知识水平还很浅显,当然后来才知道这幅对子出自明朝大才子解缙之口。赵老师问过几遍之后,无人能答,便慢悠悠地说出下联“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似乎是他对出了下联,然后就是“呵呵”几声,颇有私塾老夫子的神情。接着依然是解缙的对子,“小子无才嫌地狭”、“大鹏展翅恨天低”,看来赵老师是真的喜欢解缙,当然这种游戏我们也是喜欢的,毕竟是涨知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