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亮,不时有乌鸦嘎叫。空中下着小雪,大地白茫茫一片。
李果走出木屋,闻到几缕粪便的气味在冰冷的空气中游荡。
这座城市坐落在一面宽阔的缓坡上,下方灰暗的木屋错落不齐,街道歪七扭八,牲畜在路上闲逛,泥路上脚印连成交错的凹槽。
在这一片狼藉之中,并非无规律可循,越往坡上,牲畜越少,道路越干净,木屋也越高大。李果从木屋走到缓坡中间的大路上,看到自己处在缓坡的较高处,已经是相对干净的地方了。
宽阔的坡道向上直通他等会要去的地方,城里最大的房子,蓝山把它叫做“大宴厅”。从这五分钟就能走到。
城市外围环绕着木墙与瞭望塔,木墙由削尖的木桩并列而成。然而,木桩高低不齐,瞭望塔上也不见人影。
李果看到几处木桩顶端被染成暗红色。他心里有些发毛,没想到这些木桩真的刺穿过什么活物……
哪怕是这样,这里的居民也懒得把城墙再修扎实一点。
“唔,说是王国……人口和一个村也差不多吧。”李果环顾四周。
“差不多。”
“那个女人说没见过我这样的男人,看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夸奖。唉。”
“我看你还是少打她的主意为好。”
李果假装没听见。
城外仍是一片白绿相间的缓坡,薄雪中露出一块块湿润的草地,平原周围肃立着黑黢黢的针叶林。
回头望去,城市背靠着一面壮丽的黑色山崖,挡住了冰冷的北风。绝壁顶端,北风遥远地轰鸣着,壮丽的白云也只是从那里擦肩而过,明亮的飞雪从崖顶向低处的草原与树林上飘洒,恰好落在城墙之外。
“别东张西望了,我们走快一点。”蓝山催促道。
“着什么急嘛。”
“你来到新世界就一点不紧张?”
“我拿过两届外行人杯的冠军,你懂吧?”
“是是是。快走吧。”
他们向着绝壁的方向走去。坡道顶端的大宴厅,便是城市里最靠近绝壁的建筑了。
到了大宴厅门口,才发现大宴厅比想象中的宏伟,它是一座木质的宫殿,十米高的柱子与沉重的房梁精细地雕饰过,屋顶的飞檐上雕刻着一颗栩栩如生的熊头,像空飘气球那么大。
大宴厅的门口十分温暖,门口两侧的火盆在凛风中吐出长长的火舌,雪落到这里很快就化了。
大宴厅内吵吵嚷嚷,交杯换盏,墙边十数个高脚火盆照亮了整个大厅。两张长桌平行列在大厅两侧,桌面几张空盘子上沾着面包和熏肉残渣。但酒还有剩的,大胡子的壮汉们喝成一片。
两桌大汉时不时向长桌一端的空座位举杯。
空座位前,是桌上仅剩的一盘肉与香肠,还有一杯装满的麦酒,它们一口都没动过。
李果和蓝山踏入大厅,欢闹的空气在一息之间冻结了。只剩火盆噼啪作响。
大厅中央铺了一条红色的地毯,通过两张长桌中央,从门口直通向彼端阶梯上的高台。
高台上,高山形状的王座中坐着一位披着熊皮的大汉,熊皮上有三个熊头,这身皮革无疑是由三张熊皮拼合而成的。
大汉双手并在面前,拄着一柄长剑,从前方看去,寒光闪闪的剑刃时隐时现,将这位王者的形象分割成对称的两半。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李果乍一听还以为是国王在说话,一会他才注意到阶梯上还立着另一个人,一位长者。
“他叫我们走上前去。”蓝山解释道。
两侧长桌上,大汉们鼻子以下的脸长满了深色胡须,在这样的脸上,他们圆瞪的怒目更是尤为明显,眼睛好像瞪出了眼眶似的。李果的余光能看到他们的眼珠缓慢地、紧盯着他转动……
他尽量放轻脚步,然而地板还是在红地毯下方咚咚闷响,俨如命运的鼓声。
长者走下阶梯,傲慢、阴鸷的脸上爬着刚硬的皱纹,裘皮斗篷上挂着羽毛和摇晃的鸡爪。
他手上握着一个简陋的头箍,头箍上有四块雕刻过的石头。长者问了蓝山一句,蓝山摇头。于是长者把头箍给李果,做了个戴头箍的动作。
李果询问地看向蓝山,蓝山点点头,他这才把头箍戴上。
“这是啥?某种仪式吗?”李果轻轻问蓝山。
“你最好只在回答问题时开口。”长者说。
“明白了。”
李果蓦然听懂了他的话。
“你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
“是的。我们来自一个……”
“你不必吹嘘。我们早已知道,你来自一个神话般的世界,有在灰暗天空中飞翔的铁车、横跨无数王国的思维之网、瞬间湮灭百万生灵的毁灭魔法。毒虫与猛兽被屠杀殆尽,骗子、窃贼与强盗销声匿迹,山火、洪水、地震与风暴都无法使文明动摇。
“那里的人们,天一亮就劳作直到夜晚,不是为了填饱肚子,是为了享乐,或是更高尚的理由!每一个人,都能填饱肚子。可是。大多数人竟然比秋天的枯草还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