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又睡了过去。王一其不再打扰他。他在周恒闭眼之后,就退出了病房。
但一个疑问却一直萦绕在王一其心头迟迟不散。
“周恒难道真的记不起西安和陈莉遇害当晚的情景了吗?以及到底是不是他给刘立杰开的门?”王一其带着重重疑问,赶回警局。
天已经亮了,王一其又在医院呆了一晚上。
清晨的警局,还没多少人到。王一其并不觉得疲累——多年的警察生涯已经让他习惯了这种工作强度。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翻开刘飞飞不知什么时候放到他桌上的关于刘立杰一案的卷宗,皱着眉细细开始查看。
突然,他的呼吸窒了一窒。
即使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但还是心存侥幸,总觉得“万一不是呢”……可眼前看到的,来自不止一个证人的证言,却把王一其心存的那一丁点侥幸,彻底打沉。
周恒的确和刘立杰相识。白西安和陈莉被害的那一晚,也的确是周恒给刘立杰开的门。
王一其心跳得飞快。他觉得眼前的桌子、地板、墙壁开始快速旋转。他忙伸手抓起一旁的水杯,仰起头把一整杯水一饮而尽。重重放下水杯后,他竭尽全力定了定神,眼前的景象才终于各归其位。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然后腾地站起来,向着门口大踏步而去。
今天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从周恒口中得到真相。
——即使有板上钉钉的证言,王一其却还是打心眼里觉得,周恒一直说的“并不认识刘立杰”、“并没有给刘立杰开门”……并不是假话。
而且还有让他不得不在意的,是夏飞跟他提过的——周恒曾经用小孩子的形态说话的情况。
这一切,似乎都把整件事引向了一个真相……一个关于周恒的真相。
王一其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医院。刚到医院门口,却看到刘康军从他面前快速走过。
刘康军是镇上人人都认识的、最有名的心理医生。他虽然来到镇上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三年的时间,却已经在镇上自己开了个拥有三层楼的私人诊所。
王一其看到刘康军直周恒病房所在的方向而去,心里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果然,刘康军在周恒的病房前停了下来。王一其跟在后面,看到他正和一早等在周恒病房前的夏飞交谈了一会儿,接着两人神色凝重地一起走进了周恒的房间。
王一其连忙跟着他们,也走进了周恒的房间。
夏飞察觉到王一其的到来,转头看着他。
“夏医生,”王一其急切开口,“到底怎么了?恒恒他……”
“情况不妙。”夏飞快速回答,她看了一眼正皱眉看着周恒的刘康军,又转头对王一其说道:“而且,现在在你面前,并不是恒恒。”
“他叫小志。”
“还有一个说话结结巴巴的女孩子,她说她叫小结巴。”夏飞低声对震撼到一时失语的王一其说道,“他俩刚才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想想……大概有半个小时,轮流出现。我看到恒恒一时用小志的口吻说话,一时又用小结巴的神态说话……这真的太明显了,就是人格分裂,于是立刻让何医生过来,让他看一下,出个证明,我这里好办转院手续……”
“转院?”王一其立刻问道,“转去哪里?”
“华立医院啊……隔壁夏京市的华立医院。那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精神病院。”夏飞奇怪地看向王一其,但看着王一其的表情,她又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想什么……可是,你得接受这个事实,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帮助。”
王一其看向周恒,周恒正瞪着一双大眼睛,天真地看过来——这神态,分明就是幼儿。
“……我可以,”王一其一口气突然喘不上来,原本正和周恒,不对,是小志——原本正和小志说着话的刘康军,听见了王一其的声音,回头看向他。王一其吞了吞口水,两手握成拳头,又把拳头松开后,才艰难地开口道:“我可以问他一点问题吗?”
夏飞询问地看向刘康军。
刘康军戴着一副眼镜,眼镜后是一双精明的眼睛。两鬓的白发并不扎眼,反而给他添上了斯文的气质。他的眼角和嘴边的那一道道皱纹很是显眼,看着年纪大概是五十多岁。他表情和蔼,精神状态也很好。当他直起身子看着王一其,王一其发现,刘康军虽然并不高,大约一米七五的样子,但身形匀称,短袖下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肌肉,看上去倒是比真实身高还要高大。
刘康军想了下,才回答道:“要注意问的语气。他现在是小孩子,太深的话他听不懂……”
“我知道。”不知怎的,王一其有点不耐烦。刘康军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往旁边站了一下,让王一其走上前来。
“恒……小志?”王一其试探地开口唤了一声。坐在床上、抱着双膝的小志闻言抬头,笑嘻嘻地看着王一其。
王一其心里一沉。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志歪着头看了好久王一其,才重重点点头,然后笑开了花:“我知道!你是周恒喜欢的叔叔!”
王一其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搓了搓手,又问道:“那你……那你认识……”
他又吞了吞口水。此刻,王一其后背的老伤又开始隐隐地痛了。忍着痛,他问道:“你认识,刘立杰吗?”
“谁呀?”
“就是……”王一其往口袋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张照片,递到小志面前。
小志一见照片上的人,语气立刻变得轻快。他惊喜地指着照片里的刘立杰,抬头对着一脸绝望的王一其,开心说道——“他就是兵人叔叔啊!他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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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王一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几下就把照片撕成碎片,也不顾得上会不会吓到小志,低声吼道:“你知道你的这个朋友做了什么吗?”
刘康军一把把王一其往后拉,王一其被拉得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但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甚至也顾不上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他老友最疼爱的孩子……此刻在他心里的,全是白西安和陈莉死不瞑目的模样。
他来不及考虑周恒到底是不是人格分裂,来不及考虑小志的所作所为到底能不能代表周恒……
“能随随便便就认陌生人当朋友吗?”他咆哮着,绝望地冲着比他小二十几岁的孩子大喊大叫……他现在再也不是一个有着良好自控力的成年人,也不是一位冷静克制的警察……他现在是白西安和陈莉的多年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