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1 / 2)皮格马利翁效应首页

靠海的城市,十二月的天气实在太糟糕了。

狂风和着咸味的空气,直往人脸上扑来。王一其刚从大巴下来,就迎面撞上了夏京市深冬的海风。大巴车厢是暖的,但大巴外的夏京市是冷的,这让王一其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相比于旁边本地人的厚棉袄厚大衣和防风面罩,王一其这一身卡其色长风衣显得过于飘逸,飘逸又单薄。他两手空空地从大巴上下来,被强劲的冷硬的海风招呼得晕头转向,才想起自己全身上下也只有身上这一身卡其色长风衣。

王一其竖起风衣的领子,把眼睛以下的部位全部挡住,才低着头快步走出车站。他想着上了的士,的士里会暖和点。下了的士后,他再一股脑冲进医院——医院更不用说了,这种天气该不会不开暖气吧?毕竟医院里的冷气,可比外头的冷气还要强劲,这不用暖气驱赶一下,不止人的身体,连心都会在顷刻间变冷。

他冲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被早在医院门口等着的班江叫住了。王一其这才抬眼,看着班江把抽到一半的香烟踩灭,又把烟捡起来,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怎么穿这么少?”班江穿得厚实,但嘴里呼出的白气还是清晰可见。

“没想到夏京这么冷。”王一其开口答道,但一开口,就觉得喉咙有股挥散不去的血腥味。他不在意,轻轻咳嗽了下,继续说道,“你说旁可就在夏京隔壁,相距也不过一百多公里,怎么气候一个天一个地?”

班江笑了下,伸手指了指医院里头,示意王一其跟他走。他边带着路,边点头:“这天气也是奇怪,一星期前还热得夸张,今天就一下子入冬。而且夏京的冬天一般都比周围的城市要冷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京靠海,那海风也是冷的,吹得也厉害。”

“嗯。”医院里真的比外头暖和,王一其把风衣的领子扯下来,被风吹得僵直的手指也终于可以活动了。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家医院还挺少人的,除了偶尔走动的护士和医生,连病人都很少见到。这和他认知里的那些吵吵嚷嚷人头涌动的医院大不同。

“这不是普通的医院。”班江没回头都知道王一其的困惑。他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那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说道:“我在电话里也跟您提过了吧?”

王一其点头:“对,你跟我说过。”

“嗯。”班江领着王一其在那间房门前,却停下了脚步。他走到王一其前面,转身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王一其,平静地说道:“老师,您别嫌我唠叨,我虽然在电话里稍微跟您说过一些情况,但还得提醒您一下。这里面的周恒,已经不是您十年前……不对,已经不是您一开始知道的那个周恒了。他现在处于一个很混乱的状态。怎么混乱法?嗯,这么跟您说,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想象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从哪来,更不承认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

“他不认人了。”班江最后说道。

王一其指了指自己:“连我都认不出了吗?”

班江盯着王一其的脸,看了一会儿,才轻轻说道:“有很大的可能。不过,您可以试着和他谈话,注意一下语气和态度,他胆子很小……嗯,大部分时间胆子很小。”

“这不能啊……”王一其听了,皱着眉喃喃自语道:“他小的时候虽说还是内向,但胆子不算小……”

“我说了,他现在和您当时认识的那个周恒,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班江伸手摁了一下前面墙壁上的一个白色按钮,王一其这才发现,眼前的墙壁其实还藏着一扇不起眼的电动窗帘,随着白色按钮的按下,电动窗帘缓缓往墙壁两边推开,露出房间里的一扇透明的窗。

王一其却冷不丁被吓了一下——一个胡子拉碴的大男人正趴在那扇透明的窗上,一脸好奇地往外看着。男人很瘦,藏在宽大病号服下的手腕已经和干柴没什么两样了。他的脸颊更是往里凹陷得恐怖,眼眶大得吓人,一双黑眼珠子在硕大的眼眶里滴溜溜转着。

但纵然如此,王一其还是能从这瘦脱了相的男人脸上,依稀认出了当年那个他认识的清秀少年。

男人的眼珠子在转到王一其所在的方向的时候突然停住了。他像是看到了王一其一样,直勾勾地盯着。

“这是单面玻璃窗。”班江拍了拍大气不敢出的王一其,“他看不到咱们的。”

王一其不敢苟同,但也没说什么,只能轻轻点点头。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您必须知道。”班江透过窗,看着男人从窗上下来,继而沿着房间的墙根快速转圈,说道:“您等下进去和他交谈的时候,如果他一下一个样,也请不用担心。他是多重人格分裂患者,他体内的其他人格会经常出来表现……”

“像刚才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的,和现在在房里转圈的,是同一个人格。这个人格年纪很小,大概五岁左右,胆子也很小。您进去和他说话,记得语气和态度要轻柔,也不要离他太近,不然他会觉得你要伤害他。”

王一其皱着眉,不说话,像在思考着什么。

班江看了一眼王一其,语气还是淡淡的:“您要是不想进去了也可以……”

“进。”王一其抬起头,向前走了一大步。他伸手用指尖碰了一下冰冷的玻璃窗,看着坐在床沿边,低着头开始自言自语的男人,像是对班江,又像是对自己说道:“这可是西安和陈莉留下来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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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暖还寒的三月某天,周恒下班经过花店,被一簇又一簇的粉红桃花引得驻足。他对花的兴趣不大,但白井革喜欢花。

他毫不犹豫地走进花店,手一指,就让店员把那一簇粉给包了起来。

付了钱,拿了花,走出店,前后不过三分钟的时间,周恒想到这三分钟的时间,或许就能让白井革开心起来,那也不赖。

白井革的情绪低落得很突然,前几天还挺兴奋地缠着他要去迪士尼乐园玩,过了两天后,当周恒问她要订什么时候的机票时,她又显得兴趣索然了,对周恒也心不在焉的。周恒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想着女朋友嘛,耍点小性子是正常的。但当周恒还不止一次地撞见她在默默地掉眼泪——也不出声,可豆大的泪珠就是这么不断地从眼眶里汹涌而出——他还是被吓到了,抱着她又哄又疼,白井革才停止了掉眼泪。

抱着那束桃花,走在来来往往的大街上,周恒随意看了看周围的街景,发现即使春节已经过了差不多有半个月,但街上的年味还是意犹未尽。没来得及撤下的红色和金色和没来得及换走的花卉盆栽,还熙熙攘攘地堆挤在大街小巷中。报春的歌儿更不用说了,店铺们仿佛永远不会听腻。

临近春节的时候,其实有一件事让周恒烦了很久。眼见着要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周恒才鼓起勇气对白井革说道:“今年,你要跟我回家吗?”

白井革正背对着他在电脑上打字,听到周恒的话后,她停止了打字,但也没说话,就那么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

“你不是说每年都不回家……”周恒慢慢走到白井革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那你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