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岁首,后山停工过节的厂房并没有多少的匠人。
在王平的身后,老刘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是流民营厂房的负责人,本是一个落魄的老窑匠。当初王平在流民营中征召熟练的泥瓦匠人时,老刘头便踊跃报名,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凭借着熟练的技术和出众的管理才能,老刘头逐渐脱颖而出,成为匠人们的头领。
令老刘头没有想到的是,王平对他们这些低贱的手工匠人十分的敬重,有着王平的态度,匠人们在流民营的腰杆逐渐的便挺直了起来,他们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滋润。
老刘头这时想到家中独子,父子俩在这乱世中苟延残喘,独子的婚事一直是老刘头的心病。
前几日,流民营里有名的媒婆上门说媒,而说媒的对象正是十大族老中的一个。汉朝婚嫁之事讲究门当户对,换做以前他们这些出身低贱的匠人想娶到乡里大族的女儿,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老刘头此时的神态有些疲惫,那是他这几宿激动得没有睡好觉的缘故。
老刘头的目光望向前面那个身形挺拔的背影,他心里一阵感慨,要是没有王平,他们流民营这些人早就不知埋骨何处。
因此方才听到王平要他去奉陪孔府君的时候,老刘头连忙推脱让副手去,在老刘头心中,府君又怎么比得上王二郎。
“二郎,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蜂窝煤竟然...竟然如此简单。”裴幼凝那双长得十分好看的眸子不敢置信的睁着,她实在想不到在外人看来神乎其神的蜂窝煤,竟然只是用石炭和黄泥简单的和成便可。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王平笑着说道,其实很多看似很唬人的黑科技,说穿了便一文不值,蜂窝煤如此,双边马镫和高桥马鞍亦是如此。
裴幼凝白了王平一眼,她没有搭理王平的调侃,自言自语的道:“如此看来,蜂窝煤的关键便在于石炭山,怪不得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将石炭山让给阴家。”
王平将一颗炒得酥脆的黄豆抛进嘴里,他倒是没有想到裴幼凝思维如此敏捷,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关键,他边嚼着边补充道:“所以你最好是趁着蜂窝煤的消息还没有传开的机会,将青徐两州能买到的石炭山先提前买下来,这样还能有个好价格。”
裴幼凝闻言螓首微点,那张俏脸上顿时有着欣喜之色涌现出来,她兴奋道:“回去我就给祖父写信,到时候徐州的石炭山就是我们的了。”
随即她眼波流转,一双美眸望向王平,眸子中闪过一丝狡黠,她学着王平常常教诲裴昂的动作拍了拍王平的肩膀,老气横秋的说道:“呐!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做人呢,最重要就是要讲诚信,目光要放长远一些。这才合作多久,我们裴氏商会便获得如此大的商机,我怎么会抛下你不管呢?”
说罢,裴幼凝便背着小手,愉快的哼着小曲踱着四方步向前迈去,留下一脸懵逼的王平,要不是王平经常学着这些TVB的名言名语来损裴昂那小子,他还真的会以为这妮子也是穿越大军中的一员,那神态语气这也太像了。
老刘头抬头望天,他实在没眼看前方二人的撒狗粮现场,他心里暗暗的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要续弦了。
很快王平等人便来到了砖窑处。
西汉的时候,制砖和制陶分家,制砖成为独立的手工业,因此东汉末的烧砖技术也十分发达。
裴幼凝也是知道隐元商会烧制红砖的技术,因此她来这里之前便做过调查,此时在她身前这个圆形的砖窑却和她之前看到那种马蹄形的砖窑大不相同,她刚想发问,王平那道朗润的声音便适时的响起。
“之前那种马蹄形的砖窑,我们称之为横焰窑。这种砖窑烧成周期长,烧成之后封窑也比较困难,而且燃料耗费极大。当窑温降低后容易形成‘负压’,室外的空气进入到窑内,砖容易被氧化,容易形成‘紫红色’的反火砖。”
裴幼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是‘空气’‘氧化’,但对于‘紫红色’的反火砖她还是了解的,这种砖极其容易破碎,因此每窑成砖中便有着不少的废砖,无意之中便增加了制砖成本。
王平看着裴幼凝一知半解的模样也没有进一步解释,汉朝的制砖方式从秦朝沿用至今已经将近四百多年,技术没有丝毫改进,因此他引出的这种直到宋朝才普及的砖窑后,很快便将汉朝的砖窑淘汰。
王平继续说道:“而我们这种圆形的砖窑便没有这种问题,这种窑我们称之为倒焰窑。烧砖的时候,火焰在窑室内先升后倒,回旋的路线长,盘桓的时间久,不像横焰窑那样一通而过。因此这种窑不仅省燃料省时间,而且成砖率极高。”
两人来到窑室之内,裴幼凝打量着窑室之内的布局,渐渐对王平的话有所领悟。
王平捏着一块破碎的红砖说道:“红砖的原料一般是粘土、页岩、煤矸石,烧制红砖和普通的青砖不同,红砖一旦成窑之后,便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将其冷却下来。”
旋即,王平指了指窑顶,他继续道:“因此在封窑冷却的时候,我们要从窑顶向下缓缓的渗水。水由窑顶往下渗透进入到窑室之内,遇到高温便化成气。气中有一种压力,因此渗水不仅可以降温,形成的气还可以阻止窑外的空气进入窑室,于是便减少了反火砖的现象,增加了成砖率,这可谓是一箭双雕。”
这种方法叫做‘窨水法’,直到南北朝时期才出现,所以王平此话一出,就连一旁的老刘头也是回想起当初王平说出此话的情景,当初王平引出此法的时候,他这位老窑匠可是被震撼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