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的时候,他被河面的苍白吓到,世界好像在洗了把脸的时候变了个样——月光冰冷、树影斑驳、夜风诡异、水声凄厉,不知不觉地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自夜幕降落后,似乎一直有个声音在低语。他心想:或是因为近几天来我身心俱疲而精神恍惚,所以才会出现幻听。
身后的灌木丛传来声响,他一转头便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向那边,满心不安地问:“有人在吗?”没有人,也没有动物,是风罢,可他没觉得刚才风力有什么变化。这时另一边传来了脚步声,他看见一个黑影不断接近,心中的恐惧加深了,“萨格鲁?”
“是我。”
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逃离黑刺李村的那天夜里,他发了很严重的烧,好在清晨时分萨格鲁在他身边经过并喂药给他喝,之后甚至扒开一座最近入土的棺椁,把死者的衣服偷给他穿。
最重要的是萨格鲁乃是他有生以来遇见的第一个同类,他相信这是自己命运的转折点,从此他再也不用独自一人背负那与生俱来的沉重包袱了,今后他们两人会一起浪迹天涯,同甘共苦。
诡异感觉仍旧萦绕心头,昆廷问:“这附近可有人啊?”
“连只兔子都见不着。”
“刚才灌木丛那里有动静,可能是我多疑了。”
萨格鲁拿着燃烧的木柴径直向那边走去,仔细查看了一番后说:“这里有被踩踏过的痕迹,从渗出的汁液来看,应该没过很久。”
“可声音响起的时候,我没发现任何人啊,不过当时的直觉却告诉我这里有人存在,会不会是什么东西隐身着。”
萨格鲁立刻伸出手臂向前抓了一把,之后惊愕地盯着昆廷,没一会儿竟然呵呵笑起来,原来是在开玩笑。“我猜应该是天黑前路过的人留下的,在这空旷之地,谁也无法遁形。”
“应该是我的心魔在作祟罢。”
“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们回到火堆旁坐下,萨格鲁开始炙烤一只可怜的松鼠,昆廷的心情瞬间又变得非常沮丧,唯一让他心里稍微舒肤点的地方在于它用不着忍受火烧之长痛。虽然这几天他一直假装坚强,虽然一路上跟萨格鲁交换彼此的回忆能让他暂时感到一些安慰,但这么短的时间内怎可能治愈一颗遭受重创的心灵。该不会那些黑暗的记忆会一直伴随着我直到进入坟墓吧?又或许更糟,强烈的怨念有没有可能使我直到良田变为荒漠之时灵魂还无法超脱呢?
松鼠被烤熟后更加干瘪了,萨格鲁却把它递给昆廷。他推辞道:“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我在单方面地受你照顾,只进不出难道不是太狡猾了吗?”
“看着你,我就会想起自己小时候,你仿佛就是我童年的影子。”萨格鲁把奢侈的食物硬塞到昆廷手中,“所以对你好,我就感觉自己黑暗的童年变得明朗了许多。”
他再一次满怀感激之情地接受了恩人的一番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