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儿子离开人世,我就走进了佛堂;紫禁城佛堂很多,独独我的坤宁宫没有;为了赎罪,我便走进了皇太后的佛堂。她是我父皇去世后,走进佛堂的;年轻的时候,不信命,信夫君;后来,夫君走了,只能信佛了。
慈宁宫有最大的佛堂,香火鼎盛;在缕缕香火中,时光送走了太多的皇太后,太皇太妃;鲜有皇后走进这里,尤其风光的皇后。
如今,皇太后风光不再,就连掌管后宫的皇后都来到了佛堂;正在虔诚祷告的皇太后,眼睛稍微张开了些,叹了口气,便继续她的功课。
皇太后并不喜欢我,我也不待见她;只是那是皇宫中最有权力的两个女人的战争,而现在,这皇宫不再是女人的天下,而是那窃国愚民的魏贼的鱼肉。此时,我和她也就只能画地为牢,各安天命,恬然安静了。
“哀家不知道,如今之天下是谁之天下?”皇太后很平静却蕴含了愤慨、无奈甚至失望。
“燃儿之事,哀家无能。”我们这些女人知道,皇上的子嗣,不能死在外人的阴谋之中,要死也得死在我们这些女人的手中。
我可怜,她也可怜,没有孙儿孙女承欢膝下,她便成了真的孤家寡人了。
我的泪水簌簌地流下,这一刻,我被她感动了。
我是来赎罪的,是我没有照顾好我的孩子,给了贼人可趁之机。
“皇儿体弱,只怕……”我知道只怕后面的含义,我惊诧于她的措辞了,她怎么知道皇上快要天劫难逃了?
“佛祖,看在我虔诚的份上,不要带走我的皇儿,把我带走吧。”哀家改成了我,彰显了皇太后的诚心。
皇上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她这样做,已经看出了她的超越母爱之心了。
听宫女们说,我被刺客追杀那天,皇上看到我腰上绑了个人头,胸口兜了另外一颗人头,受到了惊吓,自此,就时断时续地发病,经常会在半夜中惊醒。
我不这样认为,这只是报应,迟到的报应;他欠的人命太多了,那些个冤死的嫔妃,那些被害死的儿女,还有一些屈死的贤臣良将,虽然不是他亲手杀死的,却是死在他的手中。
这些账,我们算不了,是天在算,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也在赎罪,我何尝没有被噩梦缠身?那些惨死的嫔妃,屈死的婴儿,是我的无能,把他们推上了绝路。
我至今还感觉到,欣儿从来就不曾离开过我。
每次我去大佛堂都要经过养心殿,我殷切地希望在这里能够见到勤政爱民的皇上;养心殿是皇上经常在的地方,他处理政务,接见大臣,学习、生活几乎都在这里。
但是,如今,这里荒废了;皇上搬到军机处那间不大的房间中办公,那间房子堆满了各种工具、原料,皇上就隐没在这些东西之中;如果你大声叫唤几声,绝对听不到他的回音;他在这里工作,一心一意废寝忘食地工作;在这里,只是他从来不批阅公文,而是在设计制作各种机巧,日复一日;据说这些机巧是一些威力无比的斗士。
皇上经常说,他的百万大军很快就要在他的巧手中诞生。
魏秉笔,他总是忠心耿耿地待在皇上的身边;他是大明的忠臣,也是大明的功臣;现在,大明有着如此稳定的局面,还有一致抗击建奴的热情,他功不可没。
军机处是他在替皇上批阅公文,甚至决策天下的大事,兢兢业业,诚诚恳恳;皇上就在军机处旁边的作坊里,他并非刚愎自用之徒,有时很虚心地请示皇上:只是,皇上对于他的打扰很不高兴,听到魏卿的脚步声,连头都不抬,就习惯地说:爱卿,你看着办;就这样朝中大臣的头接二连三地被砍掉了。
能者多劳呗。他经常埋怨自己,干嘛要这么劳累?
养心殿的地长草了。从门缝里,杂草疯狂地探出它的头;有一种草,带着毛茸茸的帽子,风一吹,到处都飞着白色的蝴蝶儿,它们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带着一种清凉的感觉。(注:养心殿是清朝后作为宫中造办处的作坊,专门制作宫廷御用物品。养心殿建成于明嘉靖十六年(1537)六月,是明朝皇帝起居听政的偏殿之一。)
我轻轻地推一推养心殿的门(遵义门),卡住了,打不开;稍微用点力,吱嘎、吱嘎地叫,门轴被杂草缠住了;再用力一点,呲砰一声,门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