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关山身历遍,
烟霞胜处曾游。
九江江畔系孤舟。
匡庐如画里,
南望挂天浮。
---临江仙?望庐山张辑(宋)
江西鄱阳湖畔,庐山岳拔耸峙,山雄路险,壁立千仞,林深沟沉,天然一道屏障,山脚下一条官道逶迤向南。
此时正值六月天气,午时红日胜火,湿热沉闷,一队人马缓缓南行,只见旌旗猎猎,刀枪闪光,浩浩荡荡,足有数万之众,均是戎装打扮。
队伍前头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位面庞白净、鼻直口阔、雍容富贵之人,此时虽有麾盖遮顶,亦是满脸流汗,只见他用手遮住额头,仰头望了望天空,转头说到:“溽热天气,叫弟兄们歇息片刻,兵不卸甲,马不解鞍,埋锅造饭,错过午时再走。”
这位雍容富贵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定远平寇大将军安亲王岳乐,奉康熙皇帝的旨意带兵千里驱驰,平定云南蕃王吴三桂叛乱。
脸膛黝黑,剑眉虎眼,连鬓胡须的军官哈合尼答应一声,拨转马头喊到:“王爷有令,天气酷热,兵不卸甲,马不解鞍,各找阴凉之地歇息,埋锅造饭,午后进发。”立即有兵士依次传了下去,数万人的队伍顿时向道路两侧的树林中奔去。
古道两旁皆是老林,枝繁叶茂,浓荫蔽日,一条河绕山脚蜿蜒流过,天然一处消凉解暑之地,兵士们纷纷拥到河边,掬水泼脸,欢呼雀跃。
安亲王岳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来到路边一处破败的凉亭前,翻鞍下马步入凉亭,面色冷峻,旁边人将石凳上的灰尘拂去,安亲王大喇喇地坐下,手指庐山说到:“庐山东偎鄱阳湖,往南不远即是滕王阁,以雄险奇秀闻名天下,传说周朝有位叫匡裕的人在这里寻道求仙,周天子屡次请他出山助自己长生不老,并许以金银官爵,匡裕却屡次藏于庐山中躲避,后来,周天子放山烧山,意图逼匡裕出山,匡裕却踪影皆无,有人说得道升天了,有的说被周天子杀了,匡裕又名匡庐,后来人们把此山叫作庐山。周天子想来也是胡闹,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法,如确有其术,不都成老不死的了?哈哈。”说完,安亲王大笑了起来,周围将士也都跟着大笑。
哈合尼说到:“估计匡裕也是徒有其名,长生不老根本就是骗人,当初如果秦始皇不吃什么狗屁仙丹,或许不会那么快就死了。”
安亲王笑道:“先不论匡裕懂不懂长生不老术,我倒是佩服他是世外高人,不贪图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如果换成吴三桂那叛贼,想必早已趋之若鹜了。”
哈合尼愤然说到:“吴三桂那老匹夫忘恩负义,寡颜廉耻,先皇的恩典全然不记,居然倚老卖老,居功自傲,公然背叛朝廷,还要建一个什么狗屁大周国,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安亲王眼望庐山峰顶缓缓说到:“吴贼的势力已成,此次平叛不可大意,当取前几次平叛之教训,还是小心从事为好。”旁边众人齐声说“是”。
吴三桂原是明崇祯元年武状元,后官至辽东总兵,封平西伯,镇守山海关,崇祯十七年冲冠一怒为红颜,开山海关迎清兵入关,葬送了近三百年历史的大明王朝。
清顺治十六年,吴三桂被派往云南戍边,康熙元年,晋封为平西亲王,与福建靖南王耿精忠、广东平南王尚可喜并称“三蕃”。
康熙十二年,吴三桂的势力越来越大,拥兵自重,渐成气候,大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谋反之心路人皆知,康熙为稳定时局,确保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秘密抢先下旨撤蕃。
吴三桂向来居功自傲,以为大清的江山是他亲手所赠,没有他就没有大清朝,他是大清朝的功臣,理应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而不仅仅是一个久驻边塞的蕃王。这份失落感让他对大清皇帝和朝廷渐生不满和怨恨,如今朝廷撤蕃,更是令他前途难卜,寝食不安,遂前车之鉴,借机自称周王、水陆大元帅、兴明讨虏大将军,发布檄文,联合耿精忠和尚可喜共同发起了“三蕃之乱”。
为平定“三蕃”之乱,康熙数次调派大军南下平叛,均无功而返,此次他力排众议,任命安亲王岳乐为定远平寇大将军,亲率八旗精锐,配给洋枪洋炮,一路南下直捣吴三桂老巢云南,千军万马,洋洋百里,旌旗猎猎,声震朝野。
此时康熙年仅十六岁,顺治不辞而别之后,康熙继皇帝位,年仅八岁,却是少年聪慧,老成持重,继位登基的那天,面对满朝文武大臣的叩拜,他不吵不闹,泰然处之,端庄得体,历时几个时辰的登基大典结束的时候,在康熙幼小的心灵当中已经充溢着雄心壮志,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肩负着沉重的责任,更意识到即将面临的挑战和困难。
但是,顺治皇帝的离去对康熙来说太过突然,他也没想到会这么早就继承皇位,这让他感到局促不安,为此,在登基大典结束的时候,他的目光从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和鳌拜四位辅政大臣的脸上慢慢地扫过,目光在鳌拜的脸上略作停留,转身仪态大方地走出太和殿。
康熙继位以后,孝庄被册封为皇太后,她把全部心神都投注到了年仅八岁的康熙身上,她密切关注着朝廷的动向和四位辅政大臣对年幼的康熙皇帝的态度。
四大臣中鳌拜渐渐锋芒毕露,他见孝庄老迈,康熙年幼,其余三位顾命大臣又明哲保身,软弱可欺,他便事事出头作主,将孝庄皇太后和康熙视若无物,朝中群臣也是敢怒不敢言。
孝庄皇太后只好再次忍辱负重,一日,康熙年少气盛,忍无可忍,在皇宫大发脾气,扬言要杀了鳌拜!孝庄怕隔墙有耳,急忙拉住康熙的手,急声说到:“你太放肆了,年纪轻轻说这种话!鳌拜以今天的权力,废了你易如反掌!爱新觉罗家族要毁在你的手里!这种狂妄的话也能说出口,你不配做皇上!”从此,康熙隐忍不发。
时光荏苒,康熙渐渐长大,孝庄也渐渐老去,鳌拜的势力却渐渐养成,越发跋扈嚣张,目空万物,鳌拜无所顾忌,独断专行,他从康熙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仇恨,遂暗中培养自己的党羽,秘密联络孟古青的父亲,辽东总兵吴克善,巩固自己的势力,以备不测之需。
康熙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是无能为力,他急切地盼望着朝中能有能臣帮他除掉鳌拜,但朝中大臣面对鳌拜都是胆战心惊,鳌拜的野心终于暴露无遗,他在殿前单独放了一把椅子,每次早朝,他都坐在殿前,由他主持朝会,大臣们上的奏折也必须先经他观阅,并替康熙作出裁决,俨然自己就是当朝皇帝。
这一切,康熙都只能默默忍受,对鳌拜的仇恨也在慢慢滋长,直到鳌拜违背圣旨,擅自杀死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临与辅政大臣苏克萨哈等人,康熙自己的人身自由受到限制的时候,仇恨终于爆发了,康熙立誓要除掉鳌拜,但康熙知道鳌拜权倾朝野,党羽众多,满朝文武他也不知道谁会帮他,一时一筹莫展。
太傅陈廷敬一直对鳌拜的专权深恶痛绝,隐隐猜到了康熙的心思,在一次侍讲的时候,试探着问到:“皇帝不知为何事忧心?老夫不知能否分忧?”
康熙紧皱眉头转头看着陈廷敬说到:“太傅满腹经纶,知识渊博,若能冲锋陷阵,文韬武略,实是朕的幸事。”
陈廷敬笑着躬身说到:“皇帝虽未成年,却具有经天纬地之才智,能胸怀江山社稷,忧万千黎民,实乃大清朝之幸,百姓之福,只是受人所制,心中抑郁,恨微臣卑微,不能与皇上分忧。”
康熙向来和陈廷敬无话不说,朗声说到:“太傅自然懂我的心,我只恨无人可助我挽狂澜之即倒,扶大厦之将倾,我痛心大清的江山社稷要沦为朕的故土了。”
陈廷敬走近前去低声说到:“微臣倒有一个主意。”
康熙一把抓住陈廷敬的手说到:“什么主意快说?”
陈廷敬跪下说到:“微臣如果说的不对,还请皇上宽恕。”
康熙急了,一把拉起陈廷敬。
“太傅,快说吧,我准你就是。”
陈廷敬重新跪倒说到:“依臣之见,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只是对鳌拜心存惧意,并非同心,只是鳌拜的弟弟卓布泰,先王功臣,现居中郎将,手握兵权,还有吴克善亲王和鳌拜的几个儿子都在八旗阵营,只要伏鳌拜,诛其弟子及吴克善,其余党羽虽众,皆不足惧。”
康熙急急地问:“先俘鳌拜还是先诛党羽?”
陈廷敬语气坚决地说:“先剪党羽,掌控兵部、吏部和户部,尤其是兵部,再俘鳌拜诛余党。”
康熙双手狠狠地一拍,大声说到:“好,太傅之言甚合朕意,辛苦太傅替我去把明珠、索额图、黄锡衮秘密叫进宫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陈廷敬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刚走出文华殿大门,只见鳌拜一脸阴沉地迎面走来,陈廷敬急忙侧身站到一边,躬身施礼到:“鳌大人辛苦。”鳌拜冷冷地瞪了陈廷敬一眼,“哼”了一声拂袖而过,陈廷敬回头看着鳌拜大步走进了文华殿,脸上顿时充满了忧愤之色。
康熙独自坐在软榻上看书,鳌拜摔帘而入,也不请安,背负双手站在康熙面前,疾言厉色地说到:“听说皇上在这里听讲,恐皇上受妖言摆布,故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