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谷仓之前,艾德里安轻轻将一封信推到了高奈利亚面前。
少女望着信封上的火漆印,将信件捧起,压在胸口:“我……我……”她哽咽着,语不成调。
她眼中黑发的青年拥有一双冷灰色的眼眸,五官长得端正而好看,只是过于苍白的脸孔总是让人觉得忧郁和冷淡,然而此刻从他那里,高奈利亚感觉到了一种温柔。
“格林先生托我将它交给您,它现在属于您了。”
她的泪腺是如此不听话,简直要叫她丢尽脸,让她在神父和艾德里安先生的面前变成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高奈利亚努力地憋着泣音,然而本已干涸的泪痕上又有新的泪水经过,她说不出话,也止不住眼泪。
当谷仓的大门合上,无人在场旁观,少女捂着嘴,弯着腰,大声地哭起来,从指缝间漏出的模模糊糊的哭声,穿过木板墙面,和风声纠缠在一起。
阿瑞尔和艾德里安慢悠悠地远离人群,沿着小路往希尔德加德湖走去,云层并不厚重,冬季的阳光落在脸颊上还是能感觉到一丝暖意的。
一截干枯的灌木枝丫挂住了艾德里安的斗篷,腰间的佩剑和燧发手枪就这样暴露在光线下,艾德里安扯动了下斗篷,他用的力气很小,但随着斗篷摆脱禁锢,那一截枯枝和上面僵死的深褐色叶子都像遭了风雨击打,断裂着掉在雪地上,稀稀落落的。
天气晴朗,白茫茫的雪地反射着阳光,晃得人扎眼,阿瑞尔的长白衣在纯净的雪白对比下,显出有别于无机物的生气,白衣那因为穿了许久而自然泛出的米色,像是在诉说衣服主人朴素节俭的生活痕迹。
“我第一天到达这里时拜访了高奈利亚。”艾德里安的声音缓慢而优雅,带着些漫不经心,仿佛是一场闲聊开头毫无意义的寒暄。在他和阿瑞尔之间,有限度的坦诚让他们的相处变得更加平和。
“你想要带走她?”
“但她说她已经等来了你,在审判之前,她不想落荒而逃。比起法庭,她更相信宗教裁判所。”
“一个新教教徒愿意相信一个正在萎缩的天主教裁定机构的公平,我应该高兴,但我只能为她对法庭的质疑感到遗憾。”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艾德里安顿了顿,“阿瑞尔神父,你和我听过的宗教审判员不太一样。”
阿瑞尔微笑了一下:“你也和我听过的幽灵猎手不太一样。”他说话的语气很亲切,仿佛是面对一个虔诚的信徒。
艾德里安的脚步停住了。
阿瑞尔往前走了几步,他在雪地上回望的神情是从容而平静的:“猎手和审判员只是我们身份的一部分,并不代表我和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没必要对立。说出你的身份,只是因为我以为这时候说出来会比较合适,如果我冒犯了,还请原谅。”
艾德里安看着阿瑞尔,神父两手空空地站在雪地上,而他自己则身负武装。多么奇怪,明明阿瑞尔神父才应该为自己的安全担忧,却仿佛在安抚他。
黑发的青年垂下眼睫,跟上了白衣神父的脚步:“我并不建议您遇到猎手时如此放松警惕。”
“可那并没有必要,你不会伤害我。”
“恕我直言,猎手们对教会的观感并不好。”
阿瑞尔摇了摇头:“宗教裁判所是教会中极小的一个部分,我也只是宗教裁判所中极小的一个审判员。教会如今臃肿而庞大,不再那么单纯,更像是贵族们的聚集地,比起他们,你不认为宗教审判员们会更亲近幽灵猎手吗?”
艾德里安礼貌地笑了笑:“想象这幅画面对我来说有点困难。”
“但我就站在这里。”阿瑞尔脸上的神情就像是看见了一个顽皮的孩童玩弄着充满青春气息的伎俩,是带着一丝纵容的,“虽然我并不拥有那种力量,但我知道猎手和审判员同样都是怪物的敌人。幽灵猎手的数量在减少,审判员也同样如此,但幽灵和怪物却并没有变少,我们面对的困境如此相似,在这世上,我们本应亲近。”
艾德里安愣了一下,从一个宗教审判员口中得到关于猎手的消息让他感到十分意外。“你对猎手的了解远超我的预料。”而后,他说,“在我看来,你持有和教会的大部分人不同的理念,为什么还会选择成为一个宗教审判员?”
阿瑞尔温和地反问:“那么艾德里安,你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幽灵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