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昕虽非佛门中人,对佛道之类从不感兴趣,却是一个对危机十分敏感的。
佛教在西域有数百年历史,影响极其深远,民众以其为教化之根本。而且佛教向善,对于大唐巩固在西域的管理,有极大的辅助作用。
至于圣火真理教,他们鼓吹财富、**、权力,允诺信徒死后可升入天堂,有饮不尽的美酒,数不清的美女。更甚至,他们鼓励信徒撒谎、欺骗,以种种狡诈的手段,打击消灭异教信徒,甚至把杀戮异教信徒,作为一种神圣的使命。
这是一种十分邪恶、血腥的教派。
如果这样的宗教在西域生根壮大,对大唐在西域的统辖,是十分不利的。
因而郭昕派人调查了几座被毁佛寺的情况,发现圣火教徒处心积虑毁掉的那些佛寺,都是早先佛教初入西域时建起的古寺,且那些古寺里都有一些名震西域的高僧的舍利。
西域佛教信徒,对那些舍利极为尊奉,敬若神明。高僧舍利被毁,令他们十分悲愤,失落。
郭暧觉得圣火教徒捣毁佛寺,毁掉高僧舍利,另有阴谋,却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三日后,郭暧三人,随郭昕来到碎叶城。
对于喜鹊来说,碎叶城恍然如梦,似是而非。她只记得当年师父救出她后,帮她把父母和兄长的尸骨,葬在了碎叶河边一片胡杨林里。
她找到一片胡杨林,那里已经成了一片乱葬岗,分不出哪个是谁的坟墓了。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吧。
郭暧去那三座被毁的佛寺检查过,佛像被捣毁,僧众被全部杀死,最后一把火烧了寺院。
至于那些做乱的圣火教徒,虽被逮捕,却不肯交代实情。
这些人非常极端,把长老们交代的任务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他们捣毁了佛寺便是完成了任务。被捕后纷纷咬舌自尽了。
因此也无从得知,他们捣毁寺庙,毁掉高僧舍利的真正意图。
碎叶将军杨树铮,亦是细腻敏察之人,他也发现这些圣火教徒同佛道不同之处。
除了教义中善恶取舍方面的不同外,圣火教徒尤其在组织结构十分严密。
佛道信徒,除了那些正式出家,居住在寺庙道观中的僧道,聚居一起,有一定组织外,其余居士往往松散不羁,在家时或农或商,或牧或士,同寻常百姓无异。
而那些圣火真理教徒,组织管理之严密,不亚于军队。其中教中神甫长老,不但讲授教义教律,更有很大的行政权力,还可断罪问案,主理信众间纷争矛盾。
甚至,那些神甫长老,还有很大的军事权力,可以调度教众,攻伐侵略其它的部族和民众。
“他们哪里是信徒,分明就是一支军队,人人都练习武术骑射,私下常常欺男霸女,侵扰劫掠,可却拿他们没办法,只能抓捕那些以身试法者,以刑律治罪,无法根除。”
杨树铮的愤慨中流露着深深的无奈,进而又道。
“现在城中尚有一千多名圣火教徒,明明知道他们迟早是个祸害,却也只能望而生厌。”
即使在西域边陲,自秦汉以来所建立的完备的户籍制度,也执行的非常到位。
常住人口的姓名、性别,职业、籍贯,汉语名字,本族名字,家宅、别业,样貌特征等等,有一套详尽的格式。
就连往来客商,姓名籍贯,所为原由,来去城地,停留期限,所住旅店等等,也都一一备案。
城内仍有二百八十三户,一千二百四十五名圣火教徒定居,另有二百余名圣火教徒,寄居于圣火寺和教徒家中。
“他们个个家中都私藏长刀、长矛,甚至铠甲类军械,不过他们内部管理严密,互相之间监督望风,很难搜查的到。”杨树铮介绍。
百姓可以佩带刀剑类武器,却对其形制、长度等有严格规定。长枪、陌刀,尤其铠甲马甲,是禁止民间私藏的。
民间私藏军械,等同于谋反。只要找到他们私藏军械的罪证,就可以将他们彻底剿灭。
郭昕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进,颜颉随同。
郭暧三人留下来,希望能帮忙一举歼灭圣火教残党。
三人扮成粟特人的模样,一来掩人耳目,二来体验一下异族风情。
喜鹊大以“故乡人”自居,口口声声说着要尽情表达一下地主之谊,然而真正走到街市,却发现这里的一切,自己并不熟悉。
她冷艳的脸,更添几分落寞。
几近二十年,这座城市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或许,自己从不曾真的记得它的样子。
那时候,还是太小了,不管怎样在脑海里找寻,都只是滚滚黄沙的颜色,和大风刮过时的呼啸声。
甚至就连阿爷阿娘,和兄长的模样,都变得模糊起来。
喜鹊闭眼睛,却看到那只一直飘在梦里的风筝,断了线,越飞越远。
三人在一座小馆子里吃些酒肉,麻饼。
喜鹊把一壶酒咕咚咕咚饮尽,扑进独孤欢怀里痛哭起来。
她不是那种会嚎啕大哭的女人,然而这极力压抑的低声抽噎,却更惹人爱怜。
她不但早早的失去了亲人,现在,就连故乡也不见了。
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