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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天外陨铁

白马镇在初日红光下焕发生机,铺着石板的大路上已经有了人息。或是张罗着店铺,或是走在大马路上,享受着清晨那温煦的光辉。本是一处生意盎然、平凡热闹的温柔之乡,此时却蕴含着死亡的气息。

镇中第一大户马家竟一夜之间全无声息被屠满门。任谁也是难以想到,如此惨剧,竟然到第二日清晨才被发现。随着后院的惊呼声而传开

玉修城中,百馐楼内,人山人海,当真是热闹至极。楼上一雅间之中正坐着两位男子,一人羽扇纶巾,似玉修公子,侃笑而谈。

对面则是一位邋遢男子,看来摸约及冠之年。泛白的青布衣裳,数处开裂的袖口,无不显示着男子的落魄。

而男子却毫不在意,继续扫着桌上残羹,谈着天地日月。而他每每扫去都会在左手旁摆放的一柄木剑上稍作停留,眼中便更露笑意,柔情更显。

纵是如此,也丝毫难掩这落魄男子的奇特气质,颇像是无赖的气质。

半刻之后,桌上杯盘将尽,只余数粒花生米横竖碟上。落魄男子满足的拍了下微鼓的肚子,继续夹着那剩下的花生米,喝着斟来的玉花酒,满意道:“真是久不食珍腹中空,一日尝尽天下穷啊。孙兄,多谢了啊!”说着便欲起身执剑离去。

“啊别别别,别啊任兄,在下闻任兄高义,今若未有要紧事,敢来劳烦任兄?”俊貌男子急忙起身拦住去路。原来这位落魄男子姓任,名不在,虽有些武艺,却是少有人知。

“何事?说罢。”

“任兄可知这附近山头有一山寨名叫英雄寨?”俊貌男子忽然压低声音道。

“什么破寨?不知道。”任不在显然并不在意,却是对英雄二字大作批评道:“什么狗屁英雄?不如叫狗熊,倒是好听些。”

“嘘嘘嘘”俊貌男子忙作禁声,凑近任不在耳边道:“任兄武艺高强,但是小弟却是手无缚鸡之力,万勿多言,万勿多言。”

“那什么寨什么事,是要我去搭救什么人?”

“不是。”

“那是什么?”

“今儿早听得传闻,那英那山寨今日便要下山劫城。”

这玉修城虽有一城字,却也不过稍大点的镇子,又无城墙御敌。倘若山贼来犯,如何应对?

任不在心中亦是惊奇,这山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下山劫城,明犯律法,不是自寻死路吗?心中盘算,还是去他一去,探探口风。便对男子道:“此事怕有蹊跷,我去山上会上一会,你且去取来纸笔,外带一葫芦好酒。”

“好嘞!”男子闻言大喜,急忙招呼小二备来笔纸墨砚与一葫芦玉花酒。

任不在执笔行文,挥毫而就,毫不似之前郎当模样。顺将纸折好,带上酒葫芦,拿着木质剑,便就离去。只留下句“这事儿包我身上了。”

任不在下得楼梯,见楼下人潮涌动,好不壮观。不禁心中泛苦:“我怎么这么命苦,这许多人,把我这柴火一般的身子一挤,怕不是给挤没了。”心中微叹,一边后悔着进这百馐楼,一边顺着人群中的缝隙向外游动。

说来也奇,任不在心中虽是作苦连连,在人群中却是游动自如,更是带着葫芦酒与那长柄木剑,竟然行若无人,不消片刻,便已出来。

却不像是挤出来的,倒像是鱼游出来的。正是那鱼游浅滩留水纹,鸟翔低檐携风声。看似轻松,但是任不在出来时却是满头大汗。

任不在擦着汗,心中道:“这许多人,不挤死我也要烦死我了,吃个饭,却到这里人挤人,图的什么?”一边想着一边向着前路左拐的茶店走去。

路上行人如流水,往来不绝商贩似蝈蝈一般,叫声不息。这般热闹之景,任谁都会变得欢乐起来,唯独这任不在却是毫无乐意。为何?原是任不在生喜清净,若是人海之处,心中便有着些疙瘩,虽无不便,却总是有些不舒服。

任不在走的虽然不慢,步子也是不大,却似乎总是要比他本应该迈出的步子要大上许多,所以在周往路人眼中,任不在竟像是踏出一步一闪便落在更前方,再踏出一步,再一闪落在远处这般景象。是以任不在所行之处,行人商贩无不侧目,竟像见着鬼神一般。

“看茶!”任不在走到门外便已大声嚷道。屋内亦是应声道“好嘞!”。坐在一旁,茶博士也已摆茶上来,问道:“少侠今儿个荣光满面,想是吃饱喝足了,却来小店作何啊?”

“吃的唐僧肉,喝得辟谷茶。废话真多,真是的,不少你钱,快快拿些果子花生来。”说着便掏出些银两交与那人,只是任不在竟是将手塞于那人作簸箕的双手之中,那人也很快的收起银子。若是有人站得那茶博士身旁,定能看见那碎银之中,便夹着一张白纸团。

那人将手中碎银抖了抖,道:“您稍等”便转入房去。

喝得一会,日已三竿。门外热气翻涌,行人却未见少。任不在兜了盘中剩下的花生,提起剑携着葫,道声“叨扰”便出门向北。

其实任不在是知道城镇北边就有一座高山,名叫“英雄山”,山上有一山寨便是那“英雄寨”。

两处相距十里,烈日当头,情不留情,只晒得任不在热汗奔涌,衣袖均湿。踩着破鞋嫌地烫,迎着热浪恨路远。

本来是个懒人,今日却要在这可恶的烈日下行上十里八里地。手臂轻挥,便觉四面如火坑,脚步将抬,更觉世间路难行。

他那里一步一瘸,兀自走着,本有树荫稍歇也丝毫不做停留。但是心中却是越想越气,笃定主意到那山头便要去寻寻那狗熊寨的晦气。如此想着想着,凭着奇特的轻功,竟然在日当正午之时到得山脚。

但见那绿树冲天似顶柱,小路流溪类桃山。任不在心中作想道:“这山贼倒是会享受,寻得这么个山清水秀处。山高水清,绿林茂竹,必是个避暑圣地。”便踏着步子要上山而行。

忽的自路边草丛中跳出二人,一人持刀凶神恶煞,一人提枪狠戾凶残。那二人将跳出来便似吓了任不在一跳。

“哈!”竟是三声同起。那二人怪到:“你这懒汉,哈什么哈?”

“你们又哈什么哈?”

“这里是英雄寨地界,缴了手上酒葫芦自个儿滚吧?正好给爷们儿解解馋”持刀的恶声道。

“那柄木剑看着也挺不错,给兄弟们玩玩,算作你小子的保护费。”说着那持枪的便抢身上前就欲抓去,却无奈那汉每每将要抓到任不在时便立时又差了半分。

抓了几次,那汉揉了揉眼,看着眼前半笑着的汉子,不禁打颤道:“老兄,咱不会是青天白日的撞上鬼了吧?”那持刀恶汉亦是看得心中发毛。

任不在忍不住笑道:“就算小爷是鬼,这狗日的太阳也该把老子晒成鬼中鬼了。”

二人悚惧道:“不知是哪路神仙?若是要见咱老大,小的马上去通报通报。”

任不在却道:“我请你们老大喝壶酒。通报就不必了,我自己找去。”

将手中酒葫芦在持枪恶汉面前摇了摇。说着便经持枪恶汉旁走过。那二人如临大难,合力拦在任不在身前跪下,皆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叩首道:“这位少侠,不大侠,不不不,这位爷爷。求求您在此处稍作休息,容小的去禀报一声。不然我二人小命难保啊!”

待二人抬起头来时,任不在哪里还在?两个恶汉同时呆住,竟不知如何是好。

任不在越过二人,早已上得山腰上。山路虽陡,然而四面高树擎天,绿叶罩林,偶有数支光线射下,却已无山外那种暴烈的脾气,已然变得温温顺顺、乖乖巧巧。正如夜里数点寒星,当真幽静不已,凉爽宜人。

一路行着,任不在身上汗水渐干,左手将木剑将身后一插,打开葫芦口,便兀自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便一路散着步爬上山顶。不远处便见有数人分裂两旁,见了上山来的破衣少年,便有一人入了山寨,显是通报去了。其余人都持刀挺立,显是准备御敌。

当先一人大声喝道:“阁下来英雄寨有何贵干?不叫守山的通报,不和礼数吧?”任不在哈哈笑道:“我请你们寨主喝喝小酒,还需得什么通报?你们让让。”

那一众汉子如何不怒,竟一股脑冲上身来,刀劈斧削,尽是各处要害剑刺枪突,皆为周身软肋。

十余人将任不在围在中间,斗了数息,竟然未伤得其分毫,反被任不在一一隔开,硬是从人墙之间穿梭而过。

众人见得此景,都知来了位真神,哪里还敢上前。跟在远处持着武器问道:“阁下一人挑我们英雄寨,可是知道后果如何?”

“没兴趣和你们废话,你们寨主在哪?”任不在忽然将手一挥,劈手就将一旁有些战栗的汉子扯到身前问道。

那汉子心中发毛,又被任不在这么一扯,竟然顺势便跪在任不在面前。众人见辱,人多壮胆,提枪携剑便要自背后偷袭。

哪知那任不在就如身后张着眼睛似的,在身后枪尖不到一寸之时突然身后木剑转动,竟将刺来的刀枪剑戟一一挑落。

那跪地的汉子见着此幕,心中更是胆寒,竟然哭出声来:“大侠饶命啊,小的只是迫于生计才来干这勾当,看在小人家中老母的份上饶小的一命吧!”说着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着。

“我问你寨主在哪?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寨寨主”

“敢问阁下找苏某何事?”忽一声由远而近,竟如浪涛汹涌,势沉力稳。听声音虽似自百米之外传来,然“阁下”还未说完此人便已慢悠悠自门口走出。

观其相貌,棱角分明,俊朗消瘦。闻其声音,便知内力雄厚,绝非常人。声先发而后至,可见此人轻功亦是一流。任不在心中不禁暗自佩服,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英雄寨竟也卧虎藏龙。

这苏姓男子才一出现,那跪地汉子便已灰溜溜连滚带爬躲到一边。任不在上下打量着那寨主,那寨主亦是上下打量着任不在。但见这位寨主英姿飒爽,颇有些俊朗,不似任不在心中那种顶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心中似乎有点失望。

“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便已武功了得,不知师承何处啊?”寨主拱了拱手。一双利眼如飞鹰秃鹫盯着猎物一般盯着任不在。

“苏寨主你贵姓啊?”任不在见此暗中一笑,喝了口酒,用衣袖抹了抹嘴,嘻哈笑道。

“小兄弟还真是喜欢开玩笑。在下免贵姓苏,单一名河字。敢问小兄弟如何称呼?”苏河皮笑肉不笑,眼中已满是戒备。

“哦哦,原来是苏大寨主,久仰久仰”,任不在作赔礼道,“小丐无名无姓,就叫小乞丐吧。”

“小兄弟来我英雄寨莫非是与老夫打趣的?”苏河语气陡转,一双利眼更加刺人,显是十分戒备。

任不在见此心中更是好奇,纵使寨主袭击城镇事假,其必定也有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物,想是可能劫了哪家财物罢。况且一试便有如此反应,必有蹊跷。一想至此,任不在更要探探这寨中究竟有何隐藏。

任不在连忙摇着左手边的酒葫芦,笑道:“玉修城有位公子爷赏了小丐一葫芦上好的玉花酒,小丐左右无亲,想来请苏大寨主喝上几杯。”

“我们寨主怎么会和你这破乞丐喝酒!”任不在话未说完便已被一旁人打断。苏河对众人摆了摆手,盯着任不在问道:“那人找你来的?”

任不在却是像个无赖般就地而坐,倚着路边石台,摇着酒葫芦唱着小曲儿:“一壶酒,酒一壶。醉作醒时千杯醉,明为糊涂把事成。滴酒品尽人生味,只言道尽世间理。不乐生,不悲死,醒时抱酒把树倚。醉里惊觉树来扶,莫要推辞与之起。来来来,去去去,生无忧患死无虑。天有神仙乐无忧,哪知世间酒中愁。他日求得金仙丹,上得九天赠美酒。”

苏河见着这小乞丐竟躺在石边唱起莫名的小曲儿,对这小乞丐更是戒备。众人亦是不知老大要作何打算,只是站在一旁似看猴戏般看着那小乞丐,任不在对此却是毫不在意。

一曲儿唱罢,苏河便已笑道:“仙人无忧,自然不识得美酒。小兄弟既然识得美酒,寨中藏有十年前的十里香,不知小丐肯赏光否?”

任不在闻得此言便似大鱼逢着肥饵,饿狼嗅着肉香。不以手扶地,竟自平地而起,将葫芦将腰边一挂,不理会的众人的夸张的惊讶表情,急急道:“好好好,小丐今日便赏光赏光。”闻得“赏光”二字那一众帮众俱是不平,却不便发作。明知这苏河玩的便是那驱羊入圈取皮毛的把戏,任不在仗着一身武艺,凭着胸中怒胆,任他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也是要走上一走。

苏河却是笑着于前边引路,穿过正门便见一空庭,庭中路呈十字,余处皆是些普通花草。四设简陋,只十字路中正有一圆石桌与四边石凳。苏河前面继续引路,穿过简庭,七绕八绕,竟似带着任不在游玩一般。任不在见此处虽是山寨之名,却是寂静无声,除外面帮众数十,却是再难见得活人,不觉心中已有百般猜测。

“小兄弟那柄木剑倒是雕刻精致,不知是何人相赠?”

“一个朋友送的。”苏河言语之际眼角多次扫到任不在别在身后的木剑,倒似在凝视着什么东西一般。任不在瞧在眼里。暗忖道:“莫不是因为这柄木剑上的雕花?”

果不其然,苏河很快问道:“想必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