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汉城时,得到李成桂支持首肯后,李芳远和戚斌与杉重直就海贸的谈话已进行了多次,但杉重直很狡诈,收下了李芳远和戚斌数万贯钱的好处仍只肯代表长门藩,并愿意为李芳远和戚斌与六国守大内氏居中说合,轻易不愿给出什么决定性的答复。
因此戚斌才跟着来到耽罗岛,打算与李芳远的使者咸傅霖一起携带货物,随杉重直前往周防藩山口城,以贸易为名试着接触一下大内氏。
几番接洽,戚斌也有所了解,这个杉重直作为长门藩主支兼任家臣,但不怎么管藩领内的事,长期负责与朝鲜及南洋的海贸,而与大明的斟合朝贡因为胡惟庸案件,这些年一直处于中断状态,完全由朝鲜从中周转,与大内氏所领六国都有使者常驻汉城,实际上将朝鲜当作了对外贸易中转站,由此赚了个盆满钵溢。
因为大明官员或者商人出现在倭国境内会比较敏感,在杉重直的建议要求下,戚斌率五十名亲兵换上朝鲜武官军服,扮作咸傅霖的副使,这天随朝鲜船队到达了对马藩下县郡比胜田港。
对马岛南北狭长,设有上县郡和下县郡两个领主,而宗氏初代家主因当年抗元论功,后来的观应之乱中,原本的守护代少贰氏被南九州镇西探题今川贞世革职,宗氏则顺势服从了今川贞世,但至今还没有名正方顺地当上对马守护,因为室町幕府的足利义满还没有正式册封认可。
有杉重直引见安排,朝鲜方面也在对马岛港口驻有商队人手,戚斌便将所携带的货物交由咸傅霖打理,次日才随使团往北面十来里的下县郡城。
杉重直领着朝鲜使者来访,当任的宗氏家主宗赖茂非常重视,十分热情地率领武士在城门口迎接,咸傅霖显然也不是初来此地,与两方相谈甚欢。而戚斌不便露面,也听不懂倭国语言,只好混在随从士兵中好奇地观察着。
进入墙体单薄而低矮的小城后,杉重直与咸傅霖随宗赖茂前往城北岩原町守护宫室,而戚斌与一众朝鲜士兵随从等,则被宗氏派人安排到城东天岩寺旁的馆舍安顿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咸傅霖终于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了,杉重直没有跟来,戚斌便去另一边院落求见道:“咸郎中!此来对马岛本在计划之外,我们要去的可是山口城,而宗氏接见,不知有何意向?”
“戚同知,此事我正要找你谈谈,情况有变啊!”咸傅霖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又道:“去年足利义满已将征夷大将军之位让给了长子足利义持,自己做了太政大臣,继续把控幕府大权,而最近却又辞掉了太政大臣职位去相国寺剃度出家,于鹿苑院修禅,法号源道义。”
戚斌闻言一怔,惊奇道:“此人果真就这么放弃了大权,从此不问国事了?”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足利义满不但自己出家,还拉上他忌惮的大内义弘一起参修佛法。另外还有消息,言称足利要求今川贞世上京都述职,很可能要罢去他的九州探题职务,所以杉重直提醒我们,现在去山口城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咸傅霖解释道。
戚斌讶然道:“那咸郎中打算放弃此行吗?这对马宗氏是服从今川贞世和足利义满的,宗赖茂是什么意见?”
“既来了,山口城还是要去的,先去见见大内义弘之子大内盛见吧。宗氏对室町幕府的服从也仅仅是口头官面上,其实保持很大的独立性,戚同知应该也看出来了,因此在防备流亡武士与生意上,我们也能谈些事情,戚同知还是不要露面为好,待把耽罗的据点经营起来,再顺势拿下对马岛就轻而易举了。”
戚斌笑道:“据说宗氏也只有两三千足轻、徒士,本官要拿下此岛有一千兵就足够了,但长期驻守却是不易,此岛又盛产银、铅等矿,足利幕府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大内氏的态度就很重要,宗氏是否会臣服,这方面就要靠咸郎中你来想办法了。”
“我认识一名宗氏家臣,已经约定了明天下午会面,戚同知可随我一起去。”咸傅霖意味深长地一笑道。
次日下午,戚斌换上一般朝鲜武人帻衣巾服,带上三五随从与咸傅霖来到城区东南一家店面朝街,装饰豪华的二层阁楼前。正是下午申时左右,楼内堂上没什么客人,显得有点冷清,咸傅霖显是熟客,进门就与柜台后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妇人调笑起来。
戚斌抬头一看门头匾额,上面是“雪樱汤酒屋”五个中文字,倭语里本就有很多中文字,这倒也不奇怪,但“雪樱”这名儿怎么有点怪怪的感觉,他娘的不会是烟花之地吧。
很快咸傅霖谈好了,那柜台后的年轻妇人媚笑着深深看了戚斌一眼,手提宽大的和服下摆,趿着木履踢踏着有声响节凑的小碎步飞快地步上楼梯时,后腰撅起的小枕头完全遮挡了腰臂的曲线,显得很是别扭。
于是,戚斌就问:“这好好的袍服,后面挂个枕头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