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酩酊大醉的妇人们后,瞧见载着她们的马车逐渐驶入黑夜后,李二才重重舒了一口气,把工作服换下,递还给老掌柜,顺势道别,急匆匆地朝门外奔去了。
老掌柜望着,着急离去的少年,嘴角挂着笑意,轻轻摇摇头,说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有点儿感慨,人的一生,不也是一直在跑吗?
年少的时候忙学识,长大之后忙生计。
当然,这一切,对于年仅十二岁的少年来说,确实来得有点早。
不过,他不曾听过少年有一句抱怨的话,仿佛在这个男孩眼里,永远都那么的明亮,志在耕耘,不问收获。
李二其实大可以不来酒肆上班,老舟家那个婆婆妈妈的男人肯定会挑起男孩的上学的学费以及生活起居的杂费。
虽说,老舟家并没有多富裕,但是,养多一个不怎么花钱的少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李二不想亏欠老舟家太多,有些债,他觉得,可能用尽一生也不够还的。
老掌柜突然又想起了李老头,在昔日里,那个矮小的老头和舟家的婆妈男人,聚在一齐在自己的小店里喝最廉价的水酒,偶尔还会加入那个来自小赌馆的中年男人。
男人们喝着小酒,说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过多的哀叹,总有笑声环绕,一如清风。老掌柜擦擦眼,发现自己确实有点想念那个矮小老头了。
“要是他还在,该多好。”
老掌柜轻叹。
走到门槛处,李二便停住了脚步。
一脸可怜兮兮的山鸡哥瞪着小眼,眼巴巴地蹲在酒肆门外,等着收工回家的李二。
“李二,李二,我饿了”
山鸡哥指指肚子,咕噜声好似穿过了单薄的布衫。
“走着,小二哥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少年抓过小孩的手,拉起就走。
宵夜街最末端的路边上。
推着小车贩卖熟食的小贩们聚集在一起,摊边摆满了木椅木桌。
食客们坐在木桌上,吃着地道的小吃,顶着满天繁星,喝上一杯酣畅淋漓的水酒,透明的酒浆中仿佛酝酿着地久天长。
“小心烫啊,慢慢吃。”
李二拿筷子点点了小屁孩的头,笑笑。
“知道啊,可是这小摊子的馄饨是天底下最大的美好,实在是忍不住嘛。”
山鸡哥捧着比他脑袋还大的瓷碗,眉开眼笑。
瓷碗里飘着几抹细碎的油花,新绿色的青葱交错在红彤彤的辣油里,袅袅热气摇曳。
小孩小心翼翼地喝着滚热的汤,圆溜溜的小眼珠直直地看着汤底里剔透粉皮包裹着的馄饨。
馄饨皮薄肉多,一口咬下,鲜香迷人当中,又带着几分俏皮的辣意,山鸡哥捧着大碗,一干到底,通红的小脸上,满脸油光。
“咋啦,这么晚还没吃饭呢?”
李二早早就吃完他自己那位小份的馄饨,乐呵呵地看着一旁狼吞虎咽的小屁孩,有点儿明知故问。
“我爹还没回来,没人给我做饭”
山鸡哥瞄了一眼李二面前摆着的那个小瓷碗,有点腼腆的说。
李二愣了一下,心里头生出悔意,责备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小屁孩叫吴馒头,是镇子里樵夫家的孩子,打小就随他爹上山砍柴伐木。
记得小孩以前跟自己说过,有一次跟他爹上山砍柴的时候,瞧见一只很漂亮的鸟,那鸟羽毛艳丽,屁股后头还拖着长长的尾羽,挺起鼓鼓胸膛的样子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小孩指着那只鸟给他爹看,他爹笑了笑,告诉他,这不是鸟,它叫山鸡。
小孩懵懂地点了点头,小脑壳里联想到昨日夜里在小镇空地上看到的那出关于江湖儿女的皮影戏,顿感热血澎湃,学着那山鸡似的,挺起胸膛,大声告诉樵夫,爹,我想好了,我以后就叫山鸡哥好了,抬着头,挺着胸,叱咤江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