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绍梦到自己身处在一片森林里,到处都是高大、宽广、盘根错节的巨树。
树冠相连,遮蔽了天空。他走在大片干枯的落叶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彷佛行走在虚无之中。一只游荡的野兽在背后跟着他,李存绍向前走,那野兽也跟着他走。野兽用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李存绍不敢回头,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透。突然间树冠开始颤抖,树干左右摇晃起来,树根从土地里无声地挣脱出来,四下里环绕着杂乱的低语和愤怒的吼叫。
李存绍满头大汗地从噩梦中惊醒。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是汗水,和衣服粘在身上很是难受。
“来人!”他大喊一声。
很快门外就传来仆人马回的声音,“小太保有何吩咐?”
“去烧桶热水来,我要洗浴。”
自前些日子下起雪,就再也没停过。整个太原府都变得白茫茫的一片。
而崇义坊此时同样也是铺满了素白的雪。
随着年末将近,很多与年货不相关的商铺都打了烊,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但所有人知道,今年的春节恐怕并不会很喜庆。不仅是晋军又输了仗,今年节帅府的税赋也是比往年要多出不少,人们只能比往年更加节衣缩食才能勉强过上一个年节。
坊里的绸缎行却是个例外。虽然天气越来越冷,崇义坊的绸缎行却一直雷打不动地准时开门。更古怪的是,其他行当的生意一天比一天惨淡,这绸缎行却几乎每天都有人上门看绸缎式样。街坊们也曾试着去结交一下掌柜,但那儒雅的掌柜虽然一直面带着笑,却丝毫不给人亲近的机会。这让这家绸缎行显得更加神秘了。
薛羡今天也往常一样,早早的就打开了绸缎行的门。听儿子薛直说,因为识字的缘故,小太保对薛直颇是看中,最近在军中还把他提拔做了亲兵十将。再加上自己女儿薛娘更是在小太保身边伺候起居,原本薛羡以为自己这一生也就行将尽头,没想到偏就遇到了小太保这个大贵人!他本不信甚么命理之学,但如今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和一双儿女的命运完全被改变了。
薛羡如今对小太保可谓是感恩戴德,巴不得想像那些史书中所讲的甚么忠臣一般舍身救主。但显然这样的机会是没有的,因此他只好把精力放全放在李存绍交给他的“工作”上。
绸缎行开张了,薛羡却无所事事,捧了卷书就坐下埋头看起来。太阳升起来了,阳光懒洋洋地透过窗子洒进来。薛羡眯着眼睛正昏昏欲睡时,一个伙计突然从前堂跑过来。
“先生,来人看货了!”
薛羡一下子精神了起来,跟着伙计走去前堂。
来看货的汉子是个瘦弱的年轻人。薛羡认得他,是前些日子收揽的“耳目”之一。看到薛羡出来,年轻人眼睛一亮。
“掌柜的,我要买锦!”
“买锦?买什么锦?”
“我家主人托我买扬州锦,烦请掌柜带我看看。”
“扬州锦这外头没有,跟我进来吧。”说着,薛羡就径自往后院走去,年轻汉子忙跟了上去。
过了隔断后院的影壁,二人却没去府库,反而一同进了薛羡的偏房。
薛羡坐下问他:“有什么新事?”
年轻汉子没坐下,站着向薛羡回话:“前些日子夜里,有个背上插着令旗的军爷从城外进来直接去了节度副使府上,之后我们几人盯了前门后门,那军爷再没出来过。”
薛羡摸着山羊胡子思索着,接着问他:“说清楚,是哪日?之后呢?”
年轻汉子看了眼薛羡手边的水壶,见薛羡点点头,便给自己倒了杯水。
咽了口水,年轻汉子接着说:“是大前日了,之后更蹊跷的是,副使也再没出来过!”
薛羡眼睛一亮,“你是说,那李克宁接了前面传来的军情却一直秘而不宣?”
“对对对,正是秘而不宣。”年轻汉子点点头。
薛羡一下子站了起来,“好!你做得不错,以后就要盯着这种事!”
想了想,薛羡又坐了下来,拿起笔架上的笔正打算写字,又意识道年轻汉子还在旁边。
“你先退下吧。”
“掌柜的那买锦的钱?”年轻汉子哈着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