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最显眼,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他的装束。
今日无雪,那人却戴着一顶平日里用来遮阳蔽雨的尖顶斗笠,斗笠的前沿大角度向下倾斜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唇角微翘的嘴和略有些圆润的下巴。
他一步步向禅院走来,走得很平静,不疾不缓,脚步均匀沉稳,有若闲庭信步一般。
肖剑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了,这人他不只一次在排队等待布粥的流民里见过,无论寒风朔雪还是冷阳斜照,他都无一例外地戴着这顶斗笠,从来不曾摘下,一样地倾斜着,一样地遮盖着大半张脸,看不到本来面目。这样的装扮与其他流民截然不同,在人群里格外醒目。
因为醒目,肖剑便格外关注,印象也极为深刻。
除了这顶斗笠外,与其他流民不同的是,他穿着的蓝色衣服上虽然打着一些补丁,却极整洁,不像其他流民,衣服不是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便是破了几道口子都不曾缝补过,再或者沾了草叶灰尘,压出了皱皱巴巴的褶子。
排队时,他也从不与人交谈,只是安静地排在那里,排到他时,只安静地喝完一碗粥便转身离开。有时排的位置比较靠后,排着排着,不知什么原因,便会离开人群悄然而去,消失在纵横交错的街巷之间。通过种种迹象,肖剑看出来这人并不是真正的流民。
不是流民却混迹在流民的队列里,肖剑除了好奇之外,心中又多了一丝警惕。然而今天,他却出现在这里,向着这间禅院走来。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那人的步伐没有丝毫地改变,他始终平静地走着。进了禅院,他没有看站成了一列的八个流民,也没看负手而立,眼睛微眯的肖剑。
而是缓缓停住脚步,低头看向脚边的八十斤石锁,斗笠遮住了整张脸。就在大伙以为他会弯腰抓锁的时候,他脚步却再次移动,向着旁边的一百斤石锁走去。
难到他要举一百斤的石锁?包括肖剑在内的所有人都产生了一丝疑惑。黑牛一共拿进来四个石锁,八十斤是最轻的一个。
最重的正如络腮胡子文俊所说的那样,重一百四十斤。其余两个分别为一百斤和一百二十斤。八十斤是招聘护卫的最低门槛,但肖剑更希望看到有人能举起更重的石锁,所以才多做了一些准备。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身边这八个成功举起八十斤石锁的汉子,不是举得有些勉强,便是举完之后已耗费了太多体力,对于更重一些的石锁根本无人问津,甚至没有人看上一眼。
戴着尖顶斗笠的汉子看起来并不如何高大魁梧,虽然比标准身材略壮一些,和那八个汉子相比,确实要瘦上一些。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肖剑深有体会,看着这人停在一百斤石锁前低头打量的样子,能不能举起这个石锁,他不由生出了几许期待。
可是,如先前一样,那汉子还是没有举锁的意思,只稍一停留又走向了一百二十斤的石锁。肖剑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旁边的八个汉子,包括络腮胡子文俊,这些成功举起八十斤石锁的人都对自己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甚至颇有些自傲。
八十斤与一百斤的差别,他们心里都非常清楚,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实力,根本没有过去试一下的想法。
如果说这人去举一百斤的石锁,他们虽然有些震撼,但依然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至于一百二十斤的,审视着这人的身材体形,很多人都对他的自不量力流露出轻蔑的神情。
毕竟能轻松提起四个石锁的只有黑牛一人,这是一个令人无法理解的另类。可是,他毕竟只是提起,并不是举起,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如果去举的话,大家对黑牛能举起多重的石锁,心里也是有着一些疑问的。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的观感发生了很大转变,直接从轻蔑上升为鄙夷。
因为戴着斗笠的汉子依然没有去举一百二十斤的石锁,他再次向前迈了一步,站到了一百四十斤石锁的旁边。
举一百四十斤的石锁,这已经不是自不量力了,而是纯粹的哗众取宠。但他们在心里却有些佩服这个人的心机,他们相信,如果旁边有二百斤或者更重的石锁,此人也会走过去。
总之,他会走到最重的那个石锁跟前,然后去举,结果自然是举不起来的。
可是他还会费尽力气去举,这便是胆量和魄力。反正摆在面前的四个石锁,哪怕最轻的八十斤,他也同样举不起来,那么要失败,就失败在最重的那一个。
因为举最重的石锁失败,力气已经用尽,再去举八十斤的石锁,即使举不起来,也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