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蒙正应了一声,又听安懋道,“罗卿的话,朕都记下了。罗卿回去之后若得空,不如将上邶州的情形好好地写成一封劄子呈上来。”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罗卿仔细写了,朕再好好看看。”
罗蒙正这回却一时无应,过了一刻,才缓缓开口道,“是须得通过三省,还是”
安懋没等罗蒙正说出后半句,就立时打断道,“须得过三省。”
罗蒙正顿了一顿,道,“臣是想着,臣为三品刺史,臣的述职劄子,周太师必定是要亲自翻看的,”他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安懋的神色,“郊祭甫过,周太师近日定然忙碌不已,臣这时递了劄子,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安懋道,“三省的下头是六部和九寺五监,莫说罗卿,就是朕此刻临时起了意,想为罗卿多做些什么,都得往三省里头过上一过,”他微笑道,“朕都不图省这一回事,怎么罗卿比朕还怕使唤人呢?”
罗蒙正微笑道,“臣素日里使唤的都是衙中老吏,这陡然换成了周太师,臣竟一时不知所以了。”
安懋淡笑道,“无妨,朕从前使唤的也是衙中老吏,罗卿才比贾生,朕从前能做到的事,罗卿现下也一样能做到。”
罗蒙正一惊,刚要站起,就被安懋一个手势给又压了下去,“诶,”安懋笑道,“朕说笑罢了,罗卿想哪儿去了?罗卿为一州之长,要是连六部九寺五监的人都摆不平,那可真是有负皇恩了。”
罗蒙正跟着笑了一下,这回笑得有点勉强,“臣倒不是躲懒,只是臣久在地方,一到定襄就往六部里闯,即使圣上有心纵容,但若是被御史们瞧见了参上一本”
安懋道,“御史台一向是闻风奏事,断乎没有见事闻风的道理,再者,”他微笑道,“前几个月徐国公才替朕整顿过六部呢,这才过了多久,罗卿且放宽心去就是。”
罗蒙正滞了一滞,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像是在心底里斟酌着什么,“可上邶州前一阵为修礼拜寺还开罪过工部呢,”他委婉道,“若是这回忽然就为着钱的事闹了起来,恐怕徐国公也脸上无光罢。”
安懋笑道,“钱的事,哪有一回不闹的?”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工部么,是盛朝开国时余下的积弊了。朕训斥了几回,也没甚大用,要是一气儿就裁撤了它呢,又想着个中枝节不好处理。”
“罗卿若实在不想同工部打交道,就直接在劄子中写明此事,左右上邶州现下的事多归户部和司农寺料理,想来罗卿的种种不便,”安懋微笑道,“周太师定能体谅。”
罗蒙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缓了语气道,“看来臣今岁在外,实在给圣上添了不少麻烦。”
安懋浅笑道,“罗卿不必自责,朕知道地方官难当,有些麻烦,不是罗卿有心想避,就能全然避得了的。”
罗蒙正恭敬地应了一声,又道,“上邶州千头万绪,圣上必得宽容臣几日,这劄子才能写得万全。”
安懋道,“万全就不必了,罗卿只要能写到两全,便已是诸臣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罗蒙正笑了笑,不禁道,“圣上真不愧为天命所归的明君圣主,此事若放在前朝,”他顿了一顿,立时换了称呼,“那顾明诚定会以为臣是那等首鼠两端、进退无据的庸臣呢。”
安懋冲罗蒙正摆了下手,笑道,“顾氏从来就不是吃亏在臣下。”
罗蒙正微微一怔,就听安懋微笑道,“庄子中云:钱财不积则贪者忧,权势不尤则夸者悲,说的便是顾盛、杨隋那等势物之君,”他笑道,“唯恐手中权势生变,其余万事一概不理,素日只会以君权驭下,最终却落得个身死国灭的下场,何其可悲,又何其可叹啊。”
罗蒙正闻言笑道,“是啊,”他抿了下唇,像是在跟着安懋一同可惜前朝君主,“圣上断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