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安蔚气得快要吐血了,气上心头,他准备骑上马转身离去,有多远跑多。但他被高思用一把拦下了,安蔚想要挣脱,却发现高思用的手臂跟铁钳子似的令自己动弹不得。
“如果您觉得不对,可以反驳在下,转身就逃,懦夫到了极点。”
安蔚哑口无言、一动不动,见状,高思用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安蔚说道:
“跟在下去一个地方。”
安蔚懵懂着被高思用向偏远的位置行进,安蔚疑惑地跟着高思用,却发现高思用带他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土丘处。高思用面无表情地指着土丘,向安蔚说道:
“您知道这是哪里吗?”
“一…一座土丘罢了。”
“那是坟。”高思用淡淡地说道。
“诶?”
安蔚傻了,眼前的这座土丘占地几乎抵得了一座大宅院了,结果高思用告诉他这么大的一块地方居然全是坟?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从高思用古铜镜色的脸庞坠落,紧随而来的就是阴暗的覆盖。高思用缓缓坐了下来,坐在了土地上。而在夜幕下面对如此庞大的一座坟,再加之忽然掀起的一阵寒风,安蔚不禁开始了战栗。
“曾经有一个家族,他们是皇亲国戚,曾经有一个孩子,他是父母双亡。这个孩子与那个家族有一些血缘,所以他投奔了那个家族,成为了那个家族的书童。那个孩子经历了父母的双亡、经历了人间的苦寒,受过欺凌、受过欺辱……所以他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爬上更高。他以卑躬屈膝和阿谀奉承讨好这个家族的族长来换取自己的高升,他昏暗无光的生活总算见到了些曙光……结果这个家族被以谋反罪满门抄斩,这个孩子的梦瞬间就破灭了,可他足够好运,成了这场大屠杀中唯一的幸存者,以及这个家族最后的一抹幽魂。”
被以谋反罪满门抄斩的皇亲国戚?安蔚的心里很快有了答案,他忐忑地说道:
“难道这个家族就是……”
“嘘!”高思用朝安蔚摇了摇头,“过去的就永远埋葬吧!至少现在这个孩子过得很好,尽管他经历了很多的曲折。但是,您很幸运,您不用担心和这个孩子面临相同的命运,因为您的父亲是终平郡王,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是在下见过的、知晓过的最为伟大的人。您非常幸运,世子殿下。”
安蔚沉默良久,终于不甘地说道:
“但我并不想碌碌此生。”
“您想回京?”高思用挑了挑眉,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安蔚。
“当然了!我希望我能够继承父亲的事业,替父亲守护他所创造的一切……高将军,您可以帮助我吗?”
“哦?”高思用饶有兴致地看着安蔚,他轻轻抚了抚下巴,说道:“您的离京是徐渐青的手笔,我并不喜欢也不会支持这个书生,他没有资格继承安王的衣钵……那您就有吗?”
安蔚闻言一愣,他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见高思用失望地摇了摇头。
“您并不了解您的父亲。”
安蔚傻了,合着自己做了自己父亲那么多的儿子,结果被一个外人职责自己并不了解自己的父亲?高思用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泥土,转身准备离去。
“高思用永远崇敬安王,安王在,高思用唯安王马首是瞻并不惜一切代价实现安王之意志。安王不在,高思用也将和安王之意志处在同一战线,与一切违反安王意志一辈势不两立。好了,世子,天色已晚,就跟在下回去吧!倘若日后有何需要请教,在下一定恭候。”
高思用给了安蔚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巨大土丘,投去的是一个寒冷彻骨的眼神。
高思用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漆黑幽寂之中,在原地愣神了好久的安蔚这才反应过来,骑上马立即追上去。
安蔚返回府邸,沉思了许久。他感觉这个高思用相当之古怪,尤其是在帮助自己这一事情上态度显得暧昧不清。首先就是摆明立场这一本该谨慎之事,高思用似乎相当“单纯”地在一开始就摆明了自己与徐渐青敌对的立场,这几乎是直接断了自己的退路。
现在的局势是,明眼人几乎都明白积劳成疾的终平郡王去世后,掌握大权的势必就是这个终平郡王最信赖的臣子徐渐青。高思用态度鲜明地和此人划清界线又对自己的求助不置可否,这还不够古怪?难道高思用还能另起炉灶不成?
思来想去,安蔚认为这个高思用一定可以争取的,并且他态度暧昧,为的想必就是要让自己去争取他。一想到自己回京成为了可以指望的事,安蔚抑制不住兴奋,可他再一深思,不禁又感到些颓唐——高思用又能给自己提供多少帮助呢?
他的处境其实和自己有些类似,尽管高思用建立了不少功劳,可并未得到重用,甚至都没有被放在边疆任职而是成了没有战功可立的内地军事长官。他和高思用同病相怜才对,怎么能期望高思用帮助自己完成回京这一在没有父亲授意下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就是高思用那副需要争取的姿态使得安蔚还能抱有一丝期望。他既然不肯和徐渐青站同一条队,又对自己表示了他可以被争取,或许就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也许他真的有什么特殊途径帮助自己回京也说不成?安蔚决定试一试,颓丧茫然的日子,该画上句号了。
次日,安蔚在军营中拜访了高思用。他谦虚地向高思用请教,表示了自己想要增加对父亲的了解。高思用二话不说,带他到了马厩取马,两人骑马出了终平城。安蔚按捺不住疑惑,询问道:
“高将军,您带我出来是去哪?”
“您知道我们现在走的是哪条路吗?”
安蔚摇了摇头。
“这里是前往丰平的路。”
丰平?这个地名令安蔚很耳熟,丰平是终平下辖的一座县城,但安蔚对这个地名的了解还要在更早。他猛地想起,丰平好像就是自己的父亲发迹的地方。看向安蔚恍然大悟的模样,高思用点了点头。
“没错,这是从终平抵达丰平的路,也是安王当年走过的路……你觉得如何?”
“啊?”安蔚觉得这个问题很是莫名其妙,是问他觉得这条路如何吗?安蔚扫视了番周围——到处是连绵不绝的草地,地面很平整,没有泥泞、没用坑坑洼洼,即便没有修驰道,这里的自然环境也造就相当良好的路况。安蔚觉得这里简直可以都当作赛马场了,哪怕单手持缰绳肆意狂奔也不会有任何值得担忧的。他答道:“很好的一条路,走得很舒服。”
“呵呵。”高思用呵呵一笑,并摇摇头,他看向地面的眼神中有着一种虔诚和一种敬畏。接着他抬起头望向了天空,他那目光也随之飘上了天空、飘到了云层之外、也飘到了时空之外……
“当年却不是这样,那时是个冬天,冷风吹到身上,像是刀割似的……”
描摹未来的绘卷正随着过往之事的一一重现而一并展开着……